目前分類:長篇小說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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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當你的女朋友願意為你付房租去跳艷舞維生而不是離開你時,永遠都不要放開她的手



二、承第一點,如果你女朋友有跳艷舞的本錢,那你更沒理由放開她的手



三、永遠善待你的小弟,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會爬到你的頭上



四、永遠尊敬你的大哥,因為你不知道當他們發現你不尊敬他們的時候他們會做出什麼事



五、當你的靠山用不正當的手段拉拔你,發現的第一時間就該嚴正拒絕



六、承第五點,當你的靠山後來因不正當的手段被檢舉,馬上跑去興師問罪是白目的行為



七、不要指責單飛的夥伴,因為你不知道你後來可能也會和吉他手單飛



八、承第七點,不要和單飛的夥伴打壞關係,因為單飛往往比較紅



九、不要得罪臉上化大濃妝的胖子,尤其是他們身材明明就比你高大的時候



十、夢想是用來做的,不是用來說的,為了夢想忽視現實的夢想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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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高校

楔子

  不知道是第幾次,他再次驚醒於午夜時分。

  如同以往一般,小亞猛然睜開雙眼,蜷縮在床上的身子早已被冷汗浸濕,他分不清楚那是悶熱夏夜帶來的生理反應,還是夢中所見所聞給他的莫名壓力所造成,由於去年國三放寒假的冬天,這樣的狀況曾發生在他身上,他覺得答案應該是後者。

  他若有所思的吐了口氣,坐起身,把蓋在下半身的薄被單扔回床上,在夜燈的昏暗光芒下離開床邊,打開檯燈,頓時整個房間亮了起來。

  他坐在桌前,揉了揉眼睛,被打斷的睡意漸漸竄回他全身,但他還是不打算這麼快回床上補眠,他望了一眼桌上的時鐘,米老鼠的雙手剛指向一點十二分。

  小亞戴上眼鏡,環視掛在房間牆壁上的數張獎狀,無奈地歪著頭。

  即便看過的書、讀過的課本,他擁有幾乎都可以過目不忘的天賦,這個夢的細節他卻是怎麼樣都記不起來。

  他只隱約記得兩個重複出現在夢中的形象,那是一個黑衣人跟一個白衣人,似乎在爭論著什麼;他發誓他記得他有聽清楚兩人的談話,但卻記不得談話的詳細內容,這是很詭異的矛盾,但在數百次同樣的夜晚論證下,他決定接受這個矛盾、不再追究。

  只是最近,作這個夢而在半夜驚醒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

  小亞懷疑是不是因為即將面臨的高中生活給了他太多心理壓力,以至於自己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胡思亂想;只是,就算是惡夢,也該多樣化一點,不該總是這個夢裡清晰、醒來卻一片模糊的詭異夢境吧?他埋怨著。

  「凡事都有原因。」他想起爺爺老是跟他說的話。

  這個夢有沒有什麼原因呢?今晚,小亞知道自己是怎麼想也想不透了,他轉向書桌上的一個相框,裡頭那張泛黃的照片,是他父母親唯一留給他作為紀念的信物。

  「爸、媽,」江子亞把相框緊抓在手中,「我要上高中了。」

  雙眼泛紅,他告訴自己那可能是想睡覺了。

  窗外的月亮依舊皎潔地散發柔光,透過淡淡的雲霧照進房間,好像所有的不安、憂鬱都漸漸消散;小亞關上燈,放下相框,在月光的相伴下再次入眠。

  他沒看到的是,相片上那帶著方框眼鏡的俊俏男子,似乎閃動著微弱的光。

~~

  同時間,在世界各地。

  黃昏時分,天主教教廷的最高總部「梵蒂岡」,一身白袍的教宗在自己的房間裡,對著掛在牆上的聖母像,緊閉雙眼、跪在地上祈禱,手裡握著銀色的小十字架--那是上一任教宗送給他的禮物--他默禱著國與國之間的和平能夠持續、默禱著晚上與委員會的會議能順利進行、默禱著......

  畫上的聖母露出慈祥的面容,在畫框旁數顆小燈泡的照耀下,看上去彷彿是自己發著光芒,威而不嚴的形象是教宗數十年來一直敬仰的對象;就在教宗仍低著頭的某一秒,畫框旁的燈滅了。

  聖母的臉龐瞬間黯淡下來,教宗臉色一變,緩緩的抬起頭。

  非洲某個密林裡的小部落,巫醫正帶領著村民,圍繞在熊熊燃燒的營火旁跳舞,齊聲喊著某種古老祖先傳承下來的神秘咒語;上身赤裸的巫醫,將腰間口袋裡的彩色粉末一把把地丟進烈火之中,頓時火焰中竄出各種不同顏色的煙霧,村民的呼喊愈發地響亮。

  巫醫的聲音隨著咒語一句句增強了分貝,眾人的情緒到達了今晚的最高峰--

  轟地一聲,原本仍四處竄燒著的橘色火舌,縮成拳頭般大小,彷彿受到驚嚇的野貓,畏縮地集中在焦炭般木柴的正中央。

  眾人沉默了,巫醫傻眼檢視著忽然熄滅的大火殘燼,然後抬起頭看著剛入夜不久的天空。

  日本某處的寺院,一名老僧拖著疲憊的步伐,步出禪房外,走到寺院的大廳,看著供奉著的千手觀音像,祂前方的燈台忘了捻熄。老僧輕嘆了口氣,暗自埋怨著新聘請的工讀生有多粗心,然後往那盞燈走去。

  原本因為那盞燈火而亮晃晃的寺院正廳,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距離那燈火還有數十步的住持,愣了一愣,因為寺院的正門是關著的,更何況,這可是個無風的深夜;他默默的望向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一陣空虛與恐懼襲上心頭。

  就在這一刻,人世上與下的某種聯繫,都同時斷了線。

  神無法干預的黑暗陰謀,默默的翻過了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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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應該已經走掉的明珊,雙手使力的用童軍繩勒著鐘列慈的脖子,她臉色發青、眼珠瞪得突出,連舌頭都痛苦的被擠壓出嘴巴,我隱約聽到從她的喉頭發出噁心的嗚咽聲。
  
  雙眼佈滿血絲的明珊抿著嘴巴吃力的勒著,沒有注意到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上前,用力把列慈從她身邊扯開,一個不穩卻跟著列慈無力的身軀一起倒在地上。
  
  我冷汗直流,眼前的明珊仍舊漂亮如常,可是臉上卻帶著詭異的笑,加上剛剛那勒著列慈脖子的凶器還在她手上晃來晃去,更讓我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妳在幹什麼?」我發抖著檢視列慈發青的臉,她已經昏迷過去,身體雖仍有氣息,但要不是我即時把她救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幹什麼?」明珊用一樣甜美的嗓音說,「我在守護我們的愛情。」
  
  我打了一個冷顫,站起身來後退了幾步,害怕的說不出話來。
  
  明珊剛剛差點就要殺了鐘列慈!怎麼會這樣?我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剛剛她不是已經先去補習了嗎?為什麼又會出現在圖書館裡?
  
  我臉上的疑問似乎被明珊看了出來,她不慌不忙的笑道,「你現在一定很納悶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吧?」
  
  被摸透心思的我不發一語。
  
  「哈,我在出圖書館的時候遇到這個學妹,我剛好認識她,她說要來找你問事情,我雖然告訴她你在哪裡,卻暗中跟著她上樓,躲在旁邊偷聽。」
  
  「妳為什麼要……」我穩住自己的情緒。
  
  「我怕她是來勾引你的女人,」明珊眼裡閃著冷光往我走近一步,「就跟那個賤貨陳宮鈴一樣。」
  
  「啊?」
  
  明珊冷笑,「本來是想要用上吊,不過跳樓好像比較有震撼力。」
  
  「我不明白。」我說,額上的汗不住流下。
  
  她笑了幾聲,我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她用同樣俏皮的方式吐吐舌頭,說:「平常就說你傻了,笨蛋。陳宮鈴不是自殺的。」
  
  她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神色,剎那間我明白了一切。
  
  「是妳……」我腦中一片空白,無力的往後退了幾步。
  
  我猜想,明珊無法忍受我與其他女性接觸,因而對每個接近我的女性都抱著敵意;她大概無意間發現了陳宮鈴給我的情書,憤而起了殺機。她在我發現之前,藏起那封情書,然後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陳宮鈴找到大樓頂,把她給推了下去。當然,遺書跟鞋子都是她刻意安排的假象。
  
  我心裡閃過一個疑惑許久的問題:戴懷仁當初對我「完美情人」訂單的五千元所打的折,那三千元的差價到底差在哪裡?現在答案似乎很清楚。
  
  伴侶出租公司開了我一個大玩笑。
  
  「妳……簡直是瘋了。」我顫抖的說。
  
  「我沒瘋!」她伴隨著笑意大叫,「我只是想要守護自己的愛情……我不要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介入你我之間,我不要任何人自以為是的破壞我們的感情!」
  
  我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陪在自己身邊的女朋友竟然會犯下這種恐怖的罪行,這可不在我的訂單裡啊!我移動腳步到門邊,試圖向外求救,明珊卻冷不防地衝了過來,抓住我的手臂。
  
  「你要去哪裡?」明珊的笑容被眼淚取代,「你要離開我嗎?我為我們剷除了多少障礙,你現在要離開我了嗎?」
  
  「放開我!」我大吼,不斷的揮著手想要掙脫,可是明珊的力道異常的大,把我的手臂都掐出紅紅的血痕。
  
  「我知道了。」她冷冷的說,「只有讓你跟她們一樣,你才會永遠陪在我身邊。」
  
  我完全嚇傻了,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明珊從後面用童軍繩勒住了脖子,她那股對愛情的執著讓她力大無窮,我只能吃力的抓住她秀麗的髮,試圖逼她放開手。
  
  「我要你全心全意……」明珊用剩餘的力氣吼著,「時時刻刻只為我一人活著,或是死……」
  
  「不是這樣……」我脹紅了臉叫著,明珊畢竟是女生,她的雙手在我的頑強抵抗下似乎有些鬆動。
  
  我「喝」的一聲用力轉身,把明珊摔倒在地,雖然這是很不憐香惜玉的行徑,但是現在的我哪管這麼多?我趁著她一時無法起身,使盡最大的力道把靠著門的書架推到她身上,書本掉落的嘩啦聲掩蓋過那不絕於耳的慘叫。
  
  「愛情不是自私佔有,不是的……」我摸著頸子難受的咳了幾聲,驚魂未定的往二樓跑去。
  
  如果伴侶出租公司有能耐在一夜之間改變這個世界,那麼,只要終止契約,這一切就會消失吧?我這樣想著,往剛剛放置書包的地方跑去,因為戴懷仁的名片跟手機我都放在裡面。
  
  我慌張的跑到書包前用力的翻找著,最後才在書包的最底下找到了那張皺巴巴的名片。我抓起手機開始撥號,嘟嘟聲在這時聽來更顯煩躁。
  
  「喂?您好,這裡是伴侶出租公司,我是戴懷仁。」戴懷仁的聲音。
  
  「戴先生!我是關子霖,我…….」我大聲的吼著,然而戴懷仁卻搶了我的話。
  
  「喔,是關先生啊,不知道敝公司的服務您還滿……」
  
  「滿意個頭!我要終止契約,現在!」我氣急敗壞的大罵。
  
  「您確定嗎?」電話另一頭的聲音頗為驚訝,「都還沒滿一個月耶?」
  
  「我不管那麼多,我現在就要中……嗚!」
  
  我的喉頭發出古怪的聲音,在一瞬間我才反應到,自己的脖子從背後被某人冰冷的手指給掐住了。
  
  什麼時候下樓來的?我張大嘴巴發出痛苦的「咕嗚」聲,眼角餘光瞄見明珊披頭散髮,扭曲著面孔,身上的衣服似乎因為為了擺脫剛剛的書架而破爛不堪,但她的手勁卻依舊強大,讓我喘不過氣。
  
  「喂?關先生?請覆述一次您的要求!」,我始終握在手上的手機裡傳來戴先生的聲音,但我滿腦子只有無法呼吸的痛苦,和面臨死亡的恐懼,還有早知道就應該先確定她無法動彈才下來找手機的後悔……
  
  「我……我要……終……」我硬是集中意識,斷斷續續的說,但卻隱約感覺到脖子上的皮肉已經被明珊掐爛,「止……」
  
  明珊像野獸般啊啊的吼著,但我沒有停下說話。
  
  「終……止契……」
  
  「關先生?」戴懷仁的聲音依舊平靜。
  
  「約……。」
  
  我用盡力氣說出最後一個字,然後眼前一片黑暗,應聲倒地。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醒了過來,第一眼看到的,是拿著一個便當,一臉擔憂的申老師。
  
  他蹲在我身邊,用力的拍著我的肩膀並叫著我的名字,看見我悠然醒轉過來才鬆了一口氣;申老師說,他出去買個晚餐,回來就看到我昏倒在二樓的辦公室前,他整個人完全不知所措。
  
  但我根本無心去管他說什麼,下意識的摸摸脖子,哪還有什麼傷痕?同時我也發現,方才搏鬥中所使用的手機掉在一邊,閃著淡淡藍光的螢幕上顯示著「通話結束」的字樣。
  
  儘管我說自己沒什麼事情,申老師仍然堅持要我早點回家,說要是又出什麼事他可擔待不起;於是我只好拍拍身上的灰塵,昏昏沈沈的背起書包。

  離開圖書館之前,我上到三樓,剛剛我翻倒的書架完好的擺在牆邊,跟原本一樣整齊,地上也沒有任何散落的書本,而那位昏倒在地上的學妹也不見了,一切就跟我剛上三樓來的時候一樣,沒有異常。
  
  當然,我訂的「完美情人」楊明珊也不見蹤影。
  
  「她走了……」我有些失落的說,但回想起剛剛的驚險還是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伴侶出租公司大概已經以驚人的效率,將所有為了我和明珊而製造出來的環境、人、事、物歸零了吧?我的手機裡原本有明珊的手機號碼,現在也不見了,但是我卻意外找到很久以前就加入卻被我遺忘的,陳宮鈴的手機號碼。
  
  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撥了通電話給她,但有人接起的時候我還是嚇了一跳;電話那頭的宮鈴似乎很驚訝我會打電話給她,因此說起話來有些膽怯,我確認她是個活人之後才掛了電話。
  
  一切都跟原本的生活沒兩樣了,「楊明珊」從這個世界被徹底的抽離開來。
  
  我迷迷糊糊的走出校門,手裡還拿著那張伴侶出租公司的名片,我想了想,然後把它撕成碎片丟到路邊的花圃裡,轉身往捷運站走去。
  
  「我不再需要這東西了。」這是我腦袋裡唯一的想法。
  
  無論是誰,都無權佔有愛情,明珊無權為了我把無辜的人殺死,我也無權用那一點錢自以為是的將愛情「租」下來。愛情的神聖不容任何人侵犯,蔑視、物化它的人終將被愛情反噬--這個體悟雖然來的晚,但對我來說不算遲。
  
  這幾天的事情將會成為我一輩子難以忘懷的記憶吧?我想,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或許是一直在想事情的緣故,我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家門口,雖然聽到裡頭傳來的爭執聲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拿著鑰匙開門走進之後,卻又不禁因為那每天都會發生的夫妻吵架畫面而心中一陣酸楚。
  
  「你到現在還不承認?」媽穿著簡單的家居服對著好像剛回家沒多久的爸爸哭喊,「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孩子在這裡,你不要這樣好不好?」爸爸冷靜的說,我看出他的一臉無奈。
  
  「英山……就算是為了孩子,你不要再傷害我,傷害這個家庭了好不好?」媽跪了下來,儘管我不知道前因後果,卻大致上可以猜到,大概媽又在跟爸吵那個所謂的「外遇」了。
  
  「我說過了,在你百分之百信任我之前,我實在很難用平常的心情來面對你。」爸走到門邊,轉頭補充說道,「我出去走走,子霖,好好照顧你媽。」
  
  我傻傻的答應了一聲,回頭卻發現媽不見了。
  
  正當爸準備關上門離開,我想看看媽媽跑到哪去的時候,她卻自己從房間跑了出來,還抱著一疊泛黃的文件,然後歇斯底里的把那疊文件摔在站在門邊的爸爸身上。
  
  她使盡全力的哭著、罵著,咒罵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多麼沒有良心,沒有責任,不停的詛咒爸爸要是離開這個家,一定會不得好死之類的事情。
  
  爸爸面無表情,只是無奈的走出門。
  
  媽媽跪在地上啜泣,我也不知道從何安慰起,只是默默的收拾著地上凌亂的文件,剛剛媽摔在爸身上的文件裡頭除了戶口名簿、房貸契約等等以外,還有一張紅色外皮內部卻泛黃的結婚證書;我不禁想起戴懷仁說的話。
  
  「……這個社會上對婚姻的定義,只是一份多一張契約書的愛情,也就是所謂的結婚證書;普通的愛情沒有契約,得到困難,失去卻十分容易……」
  
  我搖了搖頭,心想,就算有契約保證的愛情,如果沒有雙方好好的共同經營以及互相信任,再堅定的契約與承諾,都根本無法持久。
  
  伴侶出租公司,或許正是給世人面對愛情、婚姻的態度,所做出的最大諷刺吧?
  
  我跪著把身邊所有的零散文件收齊,媽媽哭著跑進房間,我別過頭看她,然後嘆了一口氣繼續看地上還有沒有什麼重要文件。
  
  然後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紙。
  
  那是一張契約書。
  
  普通的契約書恐怕沒有什麼,但是上頭明明白白寫著的「伴侶出租公司」六個大字卻讓我呆滯得跪了下來;我幾乎是用爬的移動到那張契約書旁,拿起來一看,那的確是伴侶出租公司的契約書,上頭還有媽媽的簽名。
  
  雖然有些泛黃,但格式跟我那張一模一樣。
  
  我的腦中一片轟隆隆的響著,根本沒辦法定下心來好好想這是怎麼一回事,而當我看到契約書的內容,更是驚愕得臉色發青,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拿著契約書的手漸漸不穩。
  
  契約書上出租物的空格寫著爸爸的名字,而再下方一點,則有一個「附加服務」的欄位,寫了幾個字。

「加訂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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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今天的上學路途中,我跟明珊的話特別少;事實上明珊還是一樣熱情的跟我說著她們班上的八卦,但是因為昨天的發現,我實在很難在還沒理出頭緒之前,跟明珊好好談一談。而且,我可不想讓她以為我亂翻她的書包。
  
  只是,為什麼陳宮鈴寫給我的情書會出現在明珊的包包裡?
  
  昨天晚上我仔細的把整封信看完,宮鈴在信上說道,自己經過了好久的考慮才鼓起勇氣,將這封信寫完;她知道自己對我的感情已經不再是學妹對學長的景仰,於是想要用這封信表達自己的心意,不想讓自己留下一個遺憾。
  
  我轉頭看著身旁的明珊,又陷入苦思裡:如果情書上寫的是真的,宮鈴喜歡我,那她到底是為什麼要自殺,還說自己是因為學長劈腿才絕望跳樓的?難道她其實是知道沒辦法介入我跟明珊,又不想讓我自責,才留下那封誤導所有人的遺書?
  
  明珊自顧自的笑著,卻突然注意到我的心神不寧,然後用一貫的方式捏得我臉頰極痛無比,「喂,你有沒有在聽呀?」
  
  「有有有!」我回過神來,痛得大叫。
  
  明珊突然氣得嘟起嘴唇,「我知道了,你在想別的女生對不對?」
  
  「我哪有啊?」我莫名其妙的摸著紅腫的臉頰說。
  
  「我不管!」明珊不顧他人的奇異眼光,在大街上就猛然抱住了我,讓我不知所措,「我要你全心全意,時時刻刻都是百分百想我!不准分心!」
  
  我滿臉通紅的推開她,故做沒事的答應了幾句才把她哄住,然後繼續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或許這樣又解開了另一個謎:明珊藏起宮鈴的情書,是因為她不希望我的心會受到任何女人的影響,破壞我們的感情;抑或不想讓我因為宮鈴的死而自責,才決定幫我藏起情書,也藏起真相。不管哪樣猜測,她都是為我好,我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追問她藏起信封的事。
  
  當我們走近學校,跟昨天一樣,媒體記者始終沒有放棄這條新聞,在校門口抓住學生就追問「是不是認識陳宮鈴」「對於那個劈腿的學長有何看法」等問題;然而為了維護校園安寧,校方沒多久就把這些記者通通趕走,並在升旗的時候嚴正要求所有學生不准公開談論陳宮鈴事件,整件事情也暫時劃下了一個句點。
  
  暫時。
  
  =======
  
  「強制義工服務?」中午吃飯時間,我坐在教室裡看著剛剛班長拿過來的公文,上頭明明白白的寫著:關子霖,由於與圖書館借書逾期一個月未還,於今晚強制至圖書館進行義工服務。
  
  雖然好在只是處罰一個晚上的義工服務,不過明珊可不這麼想。
  
  「可是你今天不是要跟我去補習嗎?」明珊跟我一起走到圖書館門口,一臉不高興的問。
  
  「沒辦法啊,今天妳就自己去吧。」我背著書包無奈的走上圖書館二樓,現在已經是六點了,圖書館裡的學生跟老師大部分都已經回家,整棟建築物空空蕩蕩的,十分冷清。
  
  「討厭!」明珊跺了一下腳,背對著圖書館主任的辦公室門口說:「真是過份的老頭子耶,竟然要學生晚上留下來作強制義工服務!」
  
  「咳咳。」顯然明珊只顧著跺腳,沒注意到身後走出來的圖書館主任申老師,申老師撥撥自己頭上黑白交錯的髮絲,尷尬的咳了幾聲。明珊慌張的吐吐舌頭,難堪地跟我說再見然後跑下樓;我這才鬆了一口氣,畢竟女朋友一直纏著自己也是很煩人的事情。
  
  申老師拿著一張單子跟我確認今晚的工作之後,就回到辦公室忙自己的事情。我無力的把書包放在旁邊,上到三樓準備開始進行累人的圖書整理工作。
  
  不過才上樓沒多久,我就聽到樓梯間傳來乒乒乓乓的腳步聲。
  
  「明珊還沒走啊?還是申老師?」我納悶的一邊抓起散落在桌上的書一邊轉頭,沒想到卻是我完全不認識的一個女生跑上樓來;她喘著氣靠在一旁的牆上,一副很急的樣子,頭上綁的馬尾有些散亂地披在肩上。
  
  女同學看著我,緩緩說出幾個字來:「學……學長,你是關子霖學長嗎?」
  
  「我是,請問……?」我摸不著頭腦。
  
  「是這樣的,我是陳宮鈴的同學,我叫鍾列慈,叫我列慈就可以了……」列慈緩了緩,有點膽怯的往我這裡走來,「嗯……剛剛我有遇到明珊學姐,她說你在這裡忙。」
  
  我搔搔頭,「呃,陳宮鈴的同學?妳找我幹什麼?」
  
  「喔,是這樣的……」列慈眼神閃爍,晃著雙手不知道該擺哪裡,「我想要跟你談一下宮鈴的事。」
  
  陳宮鈴的事情?
  
  「為什麼要找我談?」我滿腦問號,索性把手裡的書本放下專心聽她說。
  
  「嗯……」我發現她有口難言卻還是勉強說出口的樣子,「學長,不知道……你對宮鈴有什麼感覺?」
  
  「呃?什麼感覺?」我又搔搔頭,這女生問這個到底要做什麼?「還好吧,就是學長對學妹的感覺啊,如果妳是要問我對她自殺這件事情的看法,我……」
  
  列慈用力的揮手否認,「不!不是的,我是說,你知道宮鈴喜歡你的事情嗎?」
  
  她說完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我差點沒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但是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知情,心虛的搖搖頭,整間圖書室安靜得異常,但我好像聽得見自己逐漸加快的心跳聲。
  
  「她真的很喜歡你。」列慈堅定的說道,「我是她最好的死黨,她有什麼煩惱都會告訴我,不管是愛情還是學業,她都會跟我商量遇到的困難……這陣子,她在跟我討論該不該跟你告白的事情。」
  
  我還是只能避開她的視線,然後面有難色的歪頭說道,「可是,她應該知道我有女朋友了啊?」
  
  「沒錯,所以她很煩惱,最後她決定跟你表明心意,不想讓自己遺憾……」列慈咬了咬下嘴唇說,「她一直把你當作最照顧她的大哥哥看,或許……或許她也沒辦法分清楚自己的感覺?我不知道,可是我可以確定的是,她根本就不認識她遺書中說的那位學長……」
  
  我的眉頭皺了一下。
  
  這個學妹的意思是什麼?她是在懷疑我嗎?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我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擦去冷汗,心平氣和的說:「嗯……我聽了也很驚訝,不過你的重點是?」
  
  「我不知道為什麼宮鈴要在遺書中對大家說謊,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走偏了路,」列慈抹了抹眼角,「我身為她的死黨,真的很不能接受她做的這個傻決定……」
  
  說著說著,她竟哭了起來,不知所措的我連忙從口袋拿出衛生紙遞給她,她道了謝,然後把自己的眼淚擦乾淨。
  
  「學長,我今天來這裡不是要你負宮鈴自殺的責任……我只是想,宮鈴一直很重視你,如果下星期的公祭你能夠來,宮鈴在天上一定會很開心的。」她哽咽著說。
  
  我暗暗鬆了口氣,畢竟如果有人知道陳宮鈴喜歡我的事情,我是有可能會被懷疑的,不過現在既然搞清楚她的目的,那也沒有什麼好緊張的了。
  
  「好吧,」或許是肌肉瞬間放鬆的關係,我肚子突然痛了起來,「呃,妳可以等我一下嗎?我去上個廁所,回來再問妳公祭的詳情。」
  
  她站在原地笑了笑,目送著我往門口走。
  
  我走進廁所,迅速的衝入隔間內關上門,方才被學妹「質問」的緊張感化成穢物排出來,唉,我現在終於能夠瞭解被當成嫌疑犯的人的感受了。
  
  我一邊上廁所一邊感嘆的想,人心真不是一個可以預測的東西,就連宮鈴的死黨都沒辦法看出她要自殺的跡象,難道她是受了什麼刺激才突然決定要自殺的嗎?我不禁油然生起一股罪惡感,如果說宮鈴真的是因為無法跟自己在一起而自殺,我不管怎麼說都有道義上的責任啊!
  
  「解決」完畢之後,我打開上鎖的門準備走出去,然而門卻紋風不動。
  
  「奇怪?」我用力的推著門,但門的另一邊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似的,一動也不動,完全沒有辦法推開門走出去。
  
  我慌張了起來,開始胡思亂想鬧鬼的可能性,大喊了兩分鐘後,都沒有人來廁所幫我脫困,這讓孤立無援的我更加害怕起來;然而人說狗急跳牆,我隱忍著自己心中的害怕,用雙臂攀上廁所隔間的門板,用力往上一躍,把半個身子探出門外察看。
  
  兩支擦窗戶的長柄刷一端頂著廁所門,一端頂著正對著廁所的牆壁,死死的把門板卡住。
  
  「是誰在惡作劇?」我發起牢騷,使盡吃奶的力氣翻過門板,卻重重的跌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我忍住屁股的疼痛走出廁所,往剛剛列慈學妹還在等的地方走去,傷腦筋要怎麼跟學妹解釋「被困在廁所裡」的這件糗事。
  
  等等。
  
  什麼聲音?
  
  我停下腳步,聽到些許的嗚咽聲從前方的藏書室傳來,不禁無奈的想,「怎麼,竟然又哭了……」
  
  不料,當我踏進藏書室的時候,我看見一個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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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過了一星期,我發現有了女朋友的生活,真的不太一樣。
  
  當我坐公車上學的時候,我的身邊不再只是陌生的人群,而多了一雙溫暖的手握著我;當我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手機總是會收到她充滿溫情的關心簡訊,無疑是最佳營養補劑;而當我開心,她會陪我開心,我難過,她會跟著我難過,但是會想辦法逗我開心。
  
  不過老實說,我這種戀愛白癡真的都只能傻傻的接受,學習付出還有點困難。
  
  「所謂愛情,就是這麼一回事嗎?」我在餐廳裡一邊吃著便當,不由自主的念了出來。
  
  「你在說什麼?」明珊納悶的問,她正坐在我旁邊,小口小口的吃著飯。
  
  「沒什麼。」我笑著看她,她也笑了。
  
  想到這裡,我又不禁疑惑,到底戴懷仁幫我打折之後,那三千元的差額差在什麼地方?明珊的一切都很好啊,沒有什麼大缺點,除了有時候會捏我臉頰捏得痛到不行以外,她還算得上是我心中的完美情人。
  
  我吃下一口青菜,看著一旁的人群,不禁驕傲起來,「你們也想不到我有這麼幸福的一天吧?」我心中暗笑,我不再是單身的曠男了!
  
  「你在看哪裡啊?」明珊又捏了一下我的臉頰,「又偷看其他女生喔?」
  
  「哪有啦啊啊啊!」我痛得大叫。
  
  =======
  
  隔天早上,學校門口被一堆媒體記者的採訪車和警車所包圍。
  
  一大早校警巡邏的時候,在西大樓前發現一具女學生的屍體,正面朝下倒在地面上,流了一地的血已經風乾;警方從屍體四肢骨骼的碎裂情況判斷,這名女學生是從教學大樓的頂樓一躍而下,當場死亡。
  
  警方在頂樓發現了一雙女學生的鞋子,以及一封電腦印出來的遺書。內容很簡單,僅僅述說自己跳樓自殺的原因:原來這個女生愛上了一個學長,可是那個學長竟然在有女朋友的情況下跟她交往,玩弄她的感情一陣子後再棄之如敝屣,這才讓她篤定自殺的決心。
  
  而當我知道,這個女生竟然是我認識的人之後,我更嚇了一跳。
  
  「妳說早上那個跳樓自殺的女生,是一年級的陳宮鈴?」我驚呼。
  
  「對啊,我也不敢相信。」一群男生在教室裡討論著這件事情,「宮鈴在你們社團算是人緣不錯的,看她平常也沒什麼煩惱的樣子,怎麼會走上絕路啊……」
  
  「咦,」有人突然抬起頭來,像是想起什麼,「不是說她遺書裡有指名一個學長,說他劈腿害她自殺,結果那個男生怎麼了?」
  
  「那個男的啊,他壓根就不承認這件事情,不過他女朋友聽到這個消息後,馬上跟他分手了……」
  
  「有一堆記者已經在校門口外頭守株待兔了,看來那個男生恐怕要被社會輿論給裁決囉……」同學不以為意的說。
  
  我坐回位置上,一直不敢相信這個突然的噩耗。宮鈴是我們資訊社的一年級學妹,誠如他們所說,宮鈴的人緣一直很好,加上長得可愛,在學校可說是個風雲人物。
  
  當宮鈴一進資訊社,負責指導新進社員的我幫她熟悉了整個社團,以及指導她不擅長的電腦技能,當時有一陣子,還被同學譏笑我「老牛吃嫩草」想要把學妹,不過學妹的追求者那麼多,加上我自己的異性緣實在不好,就算要把,我恐怕也是排在幾百名之後的位置。
  
  有著這麼美好生活的人,竟然為情所困走上絕路,實在是很不能接受的事情;我隱約體悟到,不是每個人都跟我一樣,擁有這麼好的機會去談場美好的戀愛。那個業務員戴懷仁說的沒錯,沒有契約保障的戀愛,的確容易失去,甚者,還可能反噬戀愛者本身。
  
  「明珊,你知道那個陳宮鈴跳樓自殺的事情嗎?」放學,我站在明珊的教室門口,等著正在收拾書包的明珊,一邊不經意的問著。
  
  「知道呀,怎麼了?」明珊把書包的扣子扣上,一臉納悶的問我。
  
  「嗯……我覺得有點感傷耶,」我瞇著眼想著一整天下來所聽到的消息,「你認為,為了愛情到底值不值得賠上生命呀?」
  
  她收好書包走到我面前,面無表情、目露冷光,用熟悉的方式捏了捏我的臉頰,「你感傷什麼啊?難道你對她……」
  
  我慌張的把她的手從我臉上撥開,「哪有啊!我只是基於關心學妹的立場想要談談這件事罷了……這不是重點啦,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明珊的笑容很快就回到她的臉上,然後抓著我的手臂往樓梯口走去。
  
  「子霖,為了愛情,什麼都值得不是嗎?」明珊笑著說,「我倒有點欽佩陳宮鈴,她願意為愛情而死,成為信仰愛情的殉道者;有人說她太傻,我倒覺得她很勇敢,世界上有幾個人做得到這樣呢?」
  
  她的笑容跟午間的太陽一樣燦爛,卻讓我打了一個冷顫;是因為她所說的話太離經叛道的緣故嗎?
  
  她傾了她的頭,靠在我的手臂上,雖然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已經很習慣的我,面對這種親密的舉動,我還是不自覺的縮了一下。或許是沒注意到我的反應,明珊仍然繼續說道:「子霖,你會為我這樣犧牲嗎?」
  
  「啊?」
  
  「我會,你呢?」她臉上的燦爛笑容沒有消失。
  
  我支支吾吾的隨口敷衍過去,畢竟這種詭異的對話,我不知道什麼樣的答案才是正確的應對;於是把話題轉到今天一起去麥當勞看書的事情上,我跟明珊昨天就約好,打算一起去車站前的麥當勞吃晚餐,然後在那裡一起讀書。
  
  我們在麥當勞點了餐,上到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就坐下來;我們開心的一邊聊天一邊吃著薯條,隨即讓我把今天下午明珊講的那些詭異話語拋到腦後。吃完飯之後,正當她翻著書包,準備拿出筆記本來整理今天老師講課的重點,她卻面有難色的「啊」了一聲。
  
  「怎麼了?」我問。
  
  「我忘了帶筆記本出來,你那裡有空白的嗎?」明珊吐了吐舌頭俏皮的說。
  
  「沒有耶,文具店就在樓下,妳要不要現在去買?」我指指窗外,離這裡只有幾步之遙的文具量販店。
  
  明珊向我露出微笑,然後轉身往樓下走去。
  
  我趁著這個空檔整理一下桌上的書包跟飲料,一個不小心卻把明珊的書包碰倒在地上,筆啦書本啦紙張啦散了一地;幸好並不是整個書包都翻倒過來,我連忙彎下腰,慌張的把東西收進她的書包,力圖保持原本書包內容物的完整性。
  
  「我真是白癡……」我一邊咒罵著自己一邊收拾,卻不經意瞥見一樣掉出來的東西。
  
  那是一個粉紅色的信封,上頭全是折痕,歪七扭八、彷彿抹布般被揉起來的樣子更是讓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就會覺得是垃圾;要不是正對著我的那一面大剌剌的露出「子霖」兩個字,我根本不會注意到它。
  
  我納悶的把這寫著自己名字的爛信封撿起來,看起來似乎剛剛是被壓在整個書包的最底部,我仔細端詳這個信封,慢慢的把它恢復原狀,「關子霖收」的清秀字體寫在上頭,但這並不是明珊的字跡。
  
  我覺得奇怪,正打算把信封打開看裡面是什麼內容,卻從窗外看到不遠處的明珊正往麥當勞的方向走了回來,連忙把這封信塞進口袋;當我把她的書包收好放回位置上,明珊也剛好上了二樓,得意的跟我展示手上的筆記本。
  
  而我,則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默默的陪她讀了一晚上的書。
  
  那晚我回到家已是十點多,爸爸還沒回來,想必又是「應酬」耽擱了他,媽媽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發出些微的鼾聲;我注意到她的眼角有兩道乾掉的淚痕,在客廳昏黃的燈下泛著光澤。
  
  「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幸福啊,關子霖。」我嘆了口氣,把一旁的毯子蓋在媽媽身上,然後靜靜的走進房,關上門。
  
  我把書包丟到床上,制式化的把電腦打開;我的手探進口袋,從裡頭拿出剛剛匆忙收進口袋的皺信封。如果現在我的面前有塊鏡子,我的腦門一定跟這信封一樣皺。
  
  我一邊打開信封一邊想,這封看起來像是給我的信,為什麼會被壓在明珊書包的最底層?而且還像垃圾一樣不尊重地的丟著。
  
  取出來的信紙,上頭的字跡雖然被揉爛,但大致上還是能看出來寫了些什麼:
  
  「子霖學長,冒昧寫這封信給你,我實在很難克制自己,所以我不得不把自己心裡的話說清楚。我知道學長已經有女朋友了,而且感情很好,我也不想介入你們……只是如果不說,我一輩子把他憋在心裡也不會好受。學長,我喜歡你……」
  
  還沒來得及細讀,我腦子就彷彿被炸了一記轟天雷,這是作夢嗎?有女生寫情書給我?我這個超沒異性緣的人還有女生願意寫情書給我?
  
  「到底是誰寫的啊?」我迫不及待,直接跳過一大段的文章往下閱讀。
  
  署名只有簡單的三個字「陳宮鈴」,但卻比任何字眼來得令我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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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敝姓戴,戴懷仁,」戴先生跟我握手,「『伴侶出租公司』的業務專員。」
  
  「你不是昨天那個人嗎?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我納悶的看著他。
  
  「關先生,我們公司的服務您還滿意嗎?」他似乎不理會我的問題,「這位『完美情人』應該符合您的要求吧?」
  
  「這一切都是你們做的?」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封信,吃驚的看向廁所,明珊還沒有出來的跡象。
  
  「訂單不是你下的嗎?怎麼樣,速度夠快吧。」他說完,我瞬間啞口無言。
  
  「這麼說吧,」戴先生看我說不出話來,挑了挑眉,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們公司是專門為了像你這種不敢與異性交往的人而成立的,我們接受客戶的訂單,創造他心中的完美情人,以及所有符合他完美情人存在應該具備的必要條件跟曾經存在的紀錄……」
  
  「但是你們怎麼能做到……」
  
  他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噓,抱歉,這是商業機密。」
  
  我實在無法理解,哪一種「商業機密」,可以在一夜之間創造一個角色出來,甚至修改我身邊所有人的記憶,讓這個人的出現理所當然?
  
  「好吧,」我臉色蒼白的說,「那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女生對我的感情,都是在演戲?」
  
  「關先生,本公司的服務內容沒有假貨,這只要您親身體驗您就會瞭解了……」戴懷仁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份文件,遞過來給我,「這契約書一式兩份,簽名就可以了。租金也不貴,依你的訂單來看,一個月只要你五千元租金而已。」
  
  「五千?」我慌了,「我哪來這麼多錢?我還只是學生耶!」
  
  「銀貨兩訖嘛,不然,」他笑著說,不過他似乎看出我臉上的難色,又不想讓這個客戶跑掉,才終於提出一個新的方案。「我給你打個折,一個月兩千。」
  
  我猶豫了一下,這還算我零用錢可以負荷的範圍。
  
  「總可以了吧?」他不耐煩的說,「雖然呢,這少三千元總是會差一點的,您的『楊明珊』可能會有一些缺點……不過,還是瑕不掩瑜!你好好保管這張契約書,從你簽好名字的那一瞬間開始,我們的伴侶出租服務就正式生效。」
  
  我承受不住這誘惑,恍恍惚惚的簽了名,卻還是按耐不住的問了,「戴先生,我還是想問一下,出租愛情不會不道德嗎?一張契約書,怎麼可以出租活生生的人呢?」
  
  戴先生把簽好的契約書分一份給我,哈哈笑了幾聲,看著透明的窗戶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又看看我。
  
  「傻小子,你知道婚姻跟戀愛的差別嗎?」他用一種老成的口氣反問我。
  
  「婚姻……是需要肩負責任的吧。」我一邊把契約書收進書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問這個問題幹什麼?
  
  「那戀愛就不用肩負責任了嗎?」他再次反問,我再度啞口無言。
  
  戴先生挺起身來,用一種彷彿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神瞪著我,「這個社會上對婚姻的定義,只是一份多一張契約書的愛情,也就是所謂的結婚證書;普通的愛情沒有契約,得到困難,失去卻十分容易……我們公司的服務,完全是提供『真實』的感情,他們從你簽約的那一刻起就已存在。只要保留著契約,這份愛情就永不變質。」
  
  聽他突然講了一大串,我腦子突然有點不能反應過來,只是似懂非懂的點頭。
  
  「好啦,那請問關先生您還有什麼其它的要求嗎?我們還有一些附加服務,例如您希望您可以體驗如電視劇中的荒謬愛戀,就可以再跟我們租一位第三者,或者是阻撓你們之間愛情的反派……」
  
  我搖了搖頭,「我沒那麼多錢,普通愛情就好了。」
  
  「那就先這樣了,關先生,如果您想要諮詢其他問題,打之前那張名片上的電話就可以了,」他笑笑站起身,「如果您想要終止契約,也是一樣打這通電話。」
  
  我腦子一片混亂,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店內,也不知道明珊什麼時候已經回到位置上;奇怪的是,明珊似乎不覺得自己進廁所進了很久。
  
  接下來的時間,我試圖藉由跟她的對話來更瞭解她,才發現戴懷仁說的話果真不假;明珊的神情、反應以及跟我說話時的那種特殊情愫,都讓我無法相信這一切只是「伴侶出租公司」所製造出來的。
  
  最後我送她回家,(事實上,我不知道她家在哪,應該說是她帶著我送她回家),她家住在信義區某棟大樓的十五層,看上去並不是很便宜的房子。
  
  「我家到了,明天見。」明珊微笑的看著我。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結果還來不及反應,她就搶先親了我臉頰一下,這讓我整個臉都發燙起來。
  
  「你幹嘛啊?」明珊嗚著嘴呵呵的笑,「又不是第一次親,幹嘛臉紅?」
  
  老實說還真的是第一次。
  
  我目送著她進家門,警衛叔叔熱心的跟她打招呼,她也跟旁邊走出來的鄰居說晚安,更讓我無法懷疑這個人的存在性。
  
  只是,我仍然不能理解,伴侶出租公司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有這麼大的能耐,硬是把跟「楊明珊」有關的人事物安插進我的生活中,而且不留痕跡?
  
  「能做到這種事情,『伴侶出租公司』如果不是神,大概就是惡魔了吧?」我走進家門的時候,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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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是早上七點。
  
  令我吃驚的並不是我竟然在電腦桌前趴著就睡到早上,而是房間的奇異變化:原本牆上大張的駭客任務人物海報,被置換成一個又一個的小方塊,牆上滿滿的四乘六相片讓我傻眼。照片裡,是我跟一個從未見過女生的合照。
  
  「這是怎麼回事?」我摸著牆上一張張陌生的場景跟人物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很漂亮,可是我根本不認識這個女的!而且我發誓自己根本就沒有拍過這些照片;完全不能理解現在情況的我,還自以為聰明的捏臉頰確認是不是夢境。
  
  除了牆上、我的書桌和電腦桌面,也都有不少我跟這個女生的合照。但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並沒有這些東西啊?
  
  怎麼一個晚上,我房間就變成這樣?
  
  來不及細想,我隨即發現再不趕快出門就有可能遲到的風險,於是決定先把這件詭異的事情擱在一旁。
  
  我跑出房間,抓起客廳餐桌上的三明治塞進嘴,然後衝出家門,連跟爸媽的招呼都不打,只是努力想要把剛剛看見的事情當成幻覺,不去想它;坐公車趕到學校的時候,上學的人潮已經略減,嘴裡含著三明治的我跑進校門,不顧教官的呼喚用力奔跑,穿過川堂、跑過大樓、奔上樓梯……
  
  當我跑進教室,同學都跟往常一樣在位置上聊天,沒有什麼不同,這讓我開始懷疑,剛剛所看到的只是早上起床的迷濛幻覺而已。
  
  「嘿,怎麼這麼晚才到啊。」一坐到位置上,同學湊到我旁邊,露出詭異的曖昧笑容,「昨天情人節,該不會跟珊珊玩太瘋了吧……?」
  
  「珊珊?」我疑惑,對這個名字一點印象都沒有。
  
  「別裝傻,就是七班的楊明珊,你的女朋友小珊珊呀。」他推了推我的肩膀,邪惡的笑著。
  
  「亂講!我什麼時候有女朋友?」我莫名其妙的大聲問道,這舉動嚇著了教室裡的所有同學,整間教室寂靜無聲。
  
  「啊,子霖,說到女朋友,」坐在靠窗位置的女同學指著窗外說,「明珊剛剛來過,問說你今天怎麼還沒來學校啊?」
  
  「你們說……」我不可置信的問,同學開的玩笑也太詭異了,「我有女朋友?」
  
  「你幹嘛啊?上星期才介紹給大家認識,今天想翻臉不認人啊?」一個女同學質問道。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嚇得跑出教室了。
  
  「我什麼時候有一個女朋友?」我一邊跑一邊叫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砰的一聲,我在走廊上迎面撞到了一個女生。
  
  「啊!對不起對不起……」那女生被我撞倒在地,我急忙伸出手把她扶起來,但鮮少碰到異性的我還是慌張的抽回手,「我不是故意的,這位同學……」
  
  「沒關係……咦?」那女生把烏黑的秀髮撥開,發出疑惑的叫聲。
  
  「妳是……?」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見過她。
  
  「你幹嘛啊,怎麼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女生笑笑拉起我的手說,「今天怎麼沒來接我上學呀?」
  
  我突然想起來她是誰了:那是不知道是誰貼在我房間牆上的照片,裡面那位跟我很親熱的「女朋友」;而或許,也是班上同學口中,那位我根本不認識的「明珊」。
  
  這一切……到底……
  
  思緒一塌糊塗的我跟這位陌生的女同學,在稍後被經過的班導給趕進了教室。
  
  整天,我根本無心上課,滿腦子都在想這個女生是誰,為什麼她的照片會貼在我房間,以及為什麼我會有一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女朋友」?甚至,我好像也從來沒在學校裡看過這麼……這麼漂亮的女生?
  
  我一手托著下巴靠在桌上,仔細回想「明珊」的模樣:及肩的長髮,清澈明亮的雙眼,白得自然的皮膚,甜美的嗓音……這正好就是我喜歡的女生的類型啊?
  
=======
  
  放學了,我恍惚的走出教室,連同學的招呼都不理,滿腦子都是這一整天來無法解決的疑惑。
  
  「明珊」這個女生,就這樣突然出現在我的世界裡,我對她沒有一點印象,身邊的人卻對她熟悉到不行;但與其說是她闖進了我的世界,倒不如說我是從一個原本沒有「明珊」的世界,闖進了一個有「明珊」的世界。
  
  「是在作夢嗎?」我又捏了一下臉頰。
  
  「什麼作夢不作夢的?」明珊突然從我身後冒出來,用雙手親熱地環繞著我的脖子,我嚇了一跳,尷尬的把她給甩開。
  
  「你幹嘛啊?為什麼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她一臉很生氣的樣子,「中午不來找我吃飯,放學也沒來接我,你心情不好?」
  
  「妳……到底是誰?」我問了這個問題。
  
  「你真的怪怪的。」明珊拉著我的手就往外跑,「我們去喝咖啡吧,讓咖啡因刺激你的腦子,說不定會正常點。」
  
  「啊?妳要帶我去哪裡啊?」雖然被這麼漂亮的女生拉著跑,可是這整件事的詭異程度實在讓我很難在這時開心起來。
  
  明珊把我拉到學校附近的一間星巴克裡,跟櫃臺點了兩杯冰咖啡,然後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她靜靜的喝咖啡,還不時的轉頭看著我,這讓我十分不自在。因此我慌張的灌了幾口咖啡,皺著眉頭四處望著,避免跟眼前的美女四目交接。
  
  「我說……妳為什麼會變成我的女朋友啊?」一段沈默之後,我終於擠出幾個字來。
  
  「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囉。」明珊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不,我的意思是……」我搖搖手,「我總覺得,昨天以前好像根本沒有看過妳……」
  
  叩的一聲,我的頭被她敲了一記。
  
  「神經病。」她嘟著嘴站起身,「我去上廁所,等一下喔。」
  
  明珊離開位置上,走進咖啡店裡的洗手間,我這才鬆了口氣,但看著她放在位置上的書包,我又開始懷疑這一切的真實性。
  
  「到底是我在作夢,還是她在作夢?」我無力的倒在桌上。
  
  「沒有人在作夢。」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
  
  我疑惑的緩緩抬起頭,右邊坐了一個有點面熟的男人,正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車子,靜靜的喝著卡布其諾;他戴著墨鏡,穿著一身黑的西裝,而當他把墨鏡摘下轉過頭來看著我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就是昨天晚上的推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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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侶出租公司
【一】
  
  「同學,抱歉,耽誤你一點時間可以嗎?」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在街頭攔下我,「你想不想租一個女朋友?」
  
  「啊?」我的下巴驚訝得差點掉到地上。
  
  九點半一過,剛補完習的人潮紛紛從大樓電梯口、門口湧出,各間學校不同顏色式樣的制服來來往往交錯在捷運出口前,熱鬧的程度不亞於士林夜市。
  
  但今天台北市街頭的氣氛似乎不同於以往,一對一對的男女,時而談笑、勾肩搭背甚至牽手擁抱,發出一道道讓單身的曠男怨女們睜不開眼睛的強烈閃光,整座台北城混雜著戀愛中情侶的甜蜜氣氛,跟悲哀單身族群打從心底擴散出的怨念。
  
  收拾東西慢了些的我,走出補習班的時候,車站前的人潮早已退了大半,但是仍能看見許多小情侶手牽手走來走去,使得形單影隻的我看起來特別顯眼。
  
  「今天是情人節啊……」我恍然大悟,二月十四又來了。
  
  每年的這個日子,我總是會很怨嘆自己怎麼都只能窩在補習班裡上課,心中的空虛更因為看到那些坐在位子上卿卿我我的高中生情侶,而膨脹到無法填補的境界。
  
  有著一個沒什麼特色的名字「關子霖」、好好先生性格,跟不夠突出的功課,雖然有一張不算太差的臉蛋,又在一所男女合校的高中讀書,但是在應該要熱情奔放的高中時期裡,我跟異性交往的或然率卻是個零蛋。
  
  雖說如此,但再怎麼樣我看上去也不會像個飢渴的嫖客吧?
  
  「抱歉,我還有點事。」我揮揮手想要擺脫這個拉皮條的,頭也不回的向前走,但是那個西裝男子還是不死心的跟了過來,他遞給我一張藍色的名片,我隨手抓過放進口袋,直到走進嘈雜的捷運站內擺脫他的糾纏,我才慢下腳步。
  
  不知道是情人節的關係,還是剛剛那個人的話在我腦子裡起了化學變化,車廂裡熱情如火的情侶檔硬生生把我包圍了起來,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單身的樣子。其實很合理吧?我現在可是高二生,在即將面臨大考的時候,不交女朋友才是正確的。
  
  「正確個頭。」我的心裡冒出這樣一個聲音。
  
  其實,大家都很清楚,「為了未來而兒女私情當然暫放一旁」這種話,只是在為那些找不到男女朋友的人找藉口罷了。真的有能力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有誰會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拱手讓出?
  
  有時候我會思考,自己沒辦法交到女朋友的原因,就是自己太膽小,沒有勇氣向喜歡的人告白。如果能夠跳過這個階段,那該有多輕鬆啊?我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裡幻想著,直到目標站到達的廣播響起。
  
  可能是滿腦子胡思亂想的關係,我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完回家的路;當我把鑰匙插入家門口的鎖孔裡,映入眼簾的,是情人節夜晚唯一不幸福的一對「情人」。
  
  「你到現在還敢說那個女人跟你沒關係?」媽坐在客廳,一臉氣憤的對著早已下班,卻還穿著西裝制服的爸大吼。
  
  爸爸在客廳裡踱步,不耐煩的回應,「我不知道說過幾百遍了,你也已經重複這個問題兩個小時……」
  
  「我只是要一個解釋!我們結婚那麼多年,你……」媽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整個氣氛更加凝重。
  
  「爸、媽,晚安。」我俐落的走進客廳,然後頭也不回的轉身溜進房間。
  
  房外的爭執並沒有因為我的出現有任何停止的跡象,我關上房門,靠著門板無奈的嘆口氣。雖然說這樣的爭執已經在我們家持續了許久,但在情人節還這樣吵,實在會給人一股對愛情的絕望感。
  
  我把書包丟到床上,打開電腦,開始收信。一如往常的幾百封垃圾信件充斥著收件匣,我不耐煩的一封封刪除,卻有一個標題吸引了我的注意。
  
  --你想租個女朋友嗎?
  
  「咦?」我瞪大眼睛,接著從口袋拿出那張有點皺的藍色名片。
  
  伴侶出租公司,業務專員戴懷仁。
  
  我移動滑鼠,用游標點擊那郵件,「伴侶出租公司」的字眼用柔和的粉紅勾邊,襯以玫瑰花邊出現在螢幕上,使得我開始對這奇怪的公司起了興趣。
  
  伴侶出租公司
  你是曠男嗎?你是怨女嗎?
  本公司是單身朋友們的救星,您幸福未來的創造者
  總是被異性排拒的你有福了
  只要幾個指令,量身打造你的完美情人與戀愛環境
  奇蹟,從你看這封郵件開始發生!
  
  「這是甚麼交友網站的噱頭?」我笑了出來,但仍耐著性子把郵件的下文看完;這封信的下半部是一個表單,還附註「請輸入您對完美情人的標準」。
  
  我把手放在後腦勺上,向後仰看著天花板,「不過,『完美情人』的標準啊……」
  
  目光回到螢幕,我饒富興趣的看著表單的內容,半開玩笑的填了起來,「性別……女生……髮型啊?長髮及肩,飄逸起來一定很美……眼睛不用太大,但是要亮;皮膚不用太白晰,但是要健康……最後,個性當然要可愛,不要小女人,要有主見……」
  
  不管這間公司寄的這封信玩笑成分多大,倒是給了我一個打發時間的機會。
  
  十分鐘後,我瀏覽了一次自己填入的「完美情人」標準,連自己都覺得實在太荒謬了。要是真的有這種完美情人,早就死會了吧?我這樣想著,但還是按了送出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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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場中大批扭打的人潮﹔彷彿從地獄底端爬出的惡鬼,每一個人都殺紅了
眼,把對方按在地上不停的猛打,衣服都沾滿了草枝跟泥土,但是,沒有人停止
這種暴力的行為。



  黯淡的天空,配上這樣的情景,宛如人間煉獄。



  而冷眼旁觀這一切的女子,胡小靈,正穿著昊金高中的制服,站在司令台上,
任由微風吹拂著她的長髮,一邊俯視著這一切,一個她所親手創造出來的殺戮世
界。



  是啊,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當年紂王為妲己毀掉商朝、幽王為褒姒烽火戲
諸侯、吳三桂為了陳圓圓引清兵入關……人類,一直都是被淫欲控制著的野蠻動
物。



  她不情願地想,如果當初她能再等久一點,或許造成的混亂就不只這樣了。



  幾天前,她潛入數千年前曾經附身過的九尾妖狐洞,卻未見到九尾狐的出
現,於是她只好躲在洞內,隱藏自己的氣息。



  急需一個肉身的她,發現有人走進洞內,二話不說就附身了上去,結果卻沒
有如願得到九尾狐的千年仙身,反而被困在這小女孩的身體裡。



  不過也好!她竊喜,沒想到高中生是如此地血氣方剛,在這小狐狸的媚惑術
加強下,整個大台北都為她瘋狂、為她而暴戾。



  她仰天,看著烏雲緩緩地飄過,笑了。



  千年的禁錮,她現在,就要對當初封印她的神人展開報復。



  「找到妳了!」一個熟悉的女生從底下響起,她不急不徐的往下一看。



  芙兒倏地從地面躍起,飛到了小靈的前方。



  「妳?」小靈輕蔑的笑著,「妳是這小狐狸的朋友吧?她的記憶告訴我妳跟
她是好朋友呢……」



  「廢話少說!快交出小靈的身體來!否則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芙兒加強
了語氣對她吼著,臉上充滿了因為好友受難而燃起的憤怒。



  「我們?」小靈看向四周,「這裡明明就只有妳一個人啊?」



  「還有我啦……」小亞手持桃木劍,從司令台的樓梯爬上來,大口的喘氣,
「芙兒妳跑那麼快是要死啊,我是普通人耶……我跳不上來……」



  「是你,江子亞!」小靈怒氣高漲,因為眼前的少年竟然能夠抵抗她的媚惑
術而不瘋狂,這點讓身為千年美女的她感到自尊大大的受損。



  「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小亞一臉疑惑的說,然後又想到什麼似的,「不
管了,這個不重要!」



  小亞衝向前方,把小靈給抓住,突如其來的這一招讓小靈愣住了。



  「你想幹什麼?」



  「芙兒!快一點!」小亞用雙手扣住小靈的雙臂,使她無法動彈,此時芙兒
撿起放在地上的麥克風,開口說道:



  「以九尾狐之名,我吹奏安眠之曲,請各位沉睡!」



  芙兒吹起口哨,奇異的旋律從麥克風傳送至全校所有的擴音器中大聲的放
出,隨著音調的高低起伏,每一個人都開始昏沉了起來,不到五分鐘,原本打殺
聲四起的學校完全的被打鼾聲所掩蓋。



  「妳竟然把他們都催眠……想壞我的好事嗎?」小靈怒不可遏,眼睛變成了
綠色,接著小亞感覺到她的身體慢慢發熱,逐漸承受不住高熱的他只好呼救。



  「芙兒!我快要抓不住她了!」小亞大喊。



  「撐住!我馬上把她定住……」她從懷裡拿出一張黃色的符咒,她知道這是
妖狐一族世代相傳的封魔符,據族中長老說被貼住的邪魔都會立刻被定在當場無
法動彈,目前還沒有任何妖魔可以抵抗得了,今天她就要試試看這個符咒是不是
真的有效。



  然而在她還來不及把符咒貼在小靈頭上時,小靈的身上卻冒出了藍色的火
焰,小亞因為無法承受高溫而放掉她,並無力地倒在地上,眼睜睜的看小靈迅速
往前移動到芙兒身旁──



  「妖狐欲火!」



  一道青色的火焰從小靈的左手掌放出!



  「啊!」芙兒慘叫一聲,身體因為承受小靈左手所放出火焰的衝擊,硬是被
打下了司令台,頓時「砰」的一聲重重的落到地上,昏倒在地,手中的符咒也因
為無力抓著而被風吹走了。



  「芙兒!」小亞靠近台邊,想要看看她有沒有事。



  「你們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現在換你了……」小靈露出凶狠的神情,伸
出右手,準備用同樣的方法把小亞打倒。



  「沒那麼容易!」不知道從那兒來的聲音說。



  小靈驚覺自己的腳下發出綠色的光芒,不知道何時自己已經陷於一個大大的
發光六芒星之中﹔她無法動彈,身體固定在準備放出火焰的那個動作。



  「是誰?」她驚愕地轉動唯一可以動的眼珠,想要看清楚是誰在她身後下的
咒語。



  「妖魔,受死吧!」



  一個昊金高中的男學生手持銀色的短木杖,正朝著無法動彈的小靈迎面直撲
過來──



  「不行!」小亞起身,雙手張開擋在小靈面前。



  男孩眼見他突然冒出,嚇了一跳,立刻轉了個方向,卻因為身體一時失去平
衡而倒在地上。



  「你幹什麼?我差一點就可以解決她了!」



  「她只是被附身,沒有必要殺了她!」小亞仍舊擋在小靈前面,同情的說著。



  「要解決妖魔,只有連她一起剷除……」男孩已經起身,手上緊緊的抓著木
杖,「你再擋著,我連你一起解決!」



  男孩揮起木杖指著小亞,喃喃地念起小亞聽不懂的話。



  「卡塔魯!」白色的光芒從木杖尖端的水晶射出,朝小亞直射過來,但是眼
見這一招即將擊中他,小亞仍沒有移開身體的打算。



  轟的一聲,男孩的攻擊打中了小亞,整個司令台都被刺眼得讓人無法直視的
白光籠罩,連男孩自己都沒預期到這種結果。



  當白光逐漸消失,男孩簡直無法置信。



  小亞正安然站著,除了衣服被擊中的地方有一點焦黑以外,並沒有任何受傷
的痕跡,一動也不動。



  「你竟然能擋下我的魔光破?」男孩不能相信,佩服地看著小亞,「不愧是
江家的新一代傳人……」



  「哪有……」小亞突然雙手抱肚,面色扭曲的跪在地上,「痛死了……你這
傢伙怎麼出手那麼重啊?」



  「你們鬧夠了吧?」小靈不耐煩的說,一抹邪惡的笑爬上她的臉。



  男孩望向小靈腳下的六芒星陣,發現那耀眼的綠光正在慢慢減弱。



  「不好!」男孩重新舉起木杖,試圖再念咒縛住快要掙脫陣法的小靈。



  「你以為……」她吃力的動著雙手、扭動脖子,「同樣的招式對我有用?」



  她的身體隨著腳下六芒星的慢慢消失而開始可以自由活動,當六芒星徹底消
失不見的同時,小靈也飛起,跳到正在念咒的男孩面前。



  她一臉憤怒,用右手抓住了男孩的衣領,把男孩舉到半空中。



  「放開我!」男孩掙扎。



  「好啊!」



  小靈笑了一笑,然後把男孩丟到台下。



  「哈哈哈哈!」她得意的笑了幾聲,「想跟我作對?門都沒有!」



  此時,顧著撿起麥克風把大家叫醒的她,並沒有注意到小亞已經偷偷的溜到
她身後,舉起桃木劍──



  「封印……邪魔,八方金剛陣!」他冒著冷汗,念出爺爺教的咒語,



  金黃色的光球從桃木劍頂端射出,但有了第一次經驗的小靈只是稍微側身,
就閃過那顆光球,並轉身看著小亞。



  「你膽子很大嘛?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封印了嗎?」她的身上再次冒出藍
色的火焰,惡狠狠的發威著,「告訴你吧,要我離開她的身體,只有這個肉體毀
滅,否則是不可能的!」



  「妳說什麼?」小亞不可置信的說。



  「放棄吧!我要全天下男人都為我瘋狂,我要世界陷入無窮的混亂!」



  小靈伸出手掌,瞄準小亞,準備放出火焰解決這個礙眼的存在。



  「保護真身,急急如……」他裝上寫著「防」的銅片,想要保護自己,但是
咒語還沒念完,小靈手中的火焰就已經朝著他飛了過來。



  「住手!」



  轟然一響,火焰跟從右邊飛過來的另一道粉紅色火焰相撞,在他面前不到十
五公分的地方爆炸開來。



  小亞好奇的轉頭,是站不穩的芙兒勉強爬上司令台所放出的火焰。



  「芙兒!妳沒事!」他高興的說。



  「小靈……妳快想辦法抵抗妖魔……」芙兒對著面前的小靈說,「抗拒妖魔
在妳心裡的勢力,這樣就有機會!」



  「別傻了,她不可能有辦法抵抗我的……她……」小靈話說到一半,突然面
色難看了起來,「等等,妳想幹什麼?」



  她雙手抱頭,錐心刺骨的頭疼一陣陣的衝擊著她的腦部,讓她痛不欲生。



  「她怎麼了?」小亞站到芙兒旁邊,看著因為痛苦而扭曲身體的小靈已經趴
在地上,無法動彈。



  「是小靈的心正在跟妖魔對抗。」芙兒擔心的說,並按住自己的手臂,看來
是因為摔下台而骨折了。



  「啊……不……」小靈的聲音逐漸微弱,一股黑色的霧氣也慢慢從她的背上
冒出,隨著黑氣冒出的越多,小靈臉上扭曲的表情也開始回復正常。



  「糟糕!」



  「什麼糟糕?」小亞緊張的問。



  「妖魔跑出來……我們沒有可以封印她的東西啊!」芙兒這才想到自己的封
魔符早就不知道飄到什麼地方去了。



  黑氣不再從小靈的身上冒出,她倒在地上不再動作,而已經逸出的黑氣也開
始往在場唯一的女性──芙兒迅速的移動,而他們兩人也楞在當場,一時不知道
該如何是好。



  突然,黑氣停住,然後就像是被吸塵器吸住一般,往司令台下飛了過去,兩
人連忙跑到台邊,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只見剛剛那位男孩正不急不徐的把一個小玻璃罐的蓋子蓋上,並貼上畫有六
芒星的封條。



  「封印完成。」他把玻璃罐舉起來,透過陽光看著裡面想要逃出來的黑氣。



  「你……到底是誰?」小亞顫抖的問。



  「我?」男孩轉過來,不屑的說,「我是巫師。」



  「巫什麼?」小亞又問了一次。



  「我是巫師,申恭良。」他不耐煩的回應,然後把瓶子塞進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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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罪魔趁機破除封印回到人間
21世紀,科學迷信的時代,道士、狐精和巫師竟然是高中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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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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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yeSnow:申公豹XD [04/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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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小亞再次踏到台北街頭的地面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十分了。



  他看了看公車站牌,知道現在去南陽街也趕不及他們的下課時間,決定今天
先別上課了,於是站在車牌旁等公車,順便回想著剛剛芙兒說的話。



  「……小亞,你要做的,就是跟她戰鬥,」芙兒握緊拳頭,「只要不把她打
死,等到妖魔承受不住一定就會跑出來的!」




  「我要怎麼跟她戰鬥?」小亞無奈的問,「我什麼也不會啊……」



  「你是道士耶?要知道你的爸爸跟狐族的關係可是非常良好的,每當狐族有
難,他總是奮不顧身的來幫我們忙,每一次都把事情辦得很妥當才離去。」



  「我爸爸是我爸,」他不耐煩的情緒逐漸爬上他的臉,「請不要把我跟他扯
在一起好嗎?更何況我今天才知道自己是個道士的後代!」



  「我求你啦……不管如何,現在我能請求協助的只有你了……拜託啦……事
成之後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好嗎?」芙兒放棄悲情攻勢,開始使用小亞最害怕的
撒嬌攻勢,這讓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小亞知道沒答應他今天是不可能離開這裡了。



  「好啦,我答應啦……」他終於放棄抵抗,無力地坐下。



  「喔耶!」芙兒手足舞蹈的繞著圈,小亞不禁佩服她怎麼能夠在穿著如此厚
重的白色毛皮大衣之下還可以這樣自如地活動。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喔!喔!喔!……啊?你說什麼?抱歉我太HIGH沒聽清楚……」



  小亞硬是把怒氣給壓了下去,然後開口問道:「我相信你們族內一定有人……
不不,是狐比我厲害多了吧?為什麼不去請求他們幫忙啊?」



  「跟你說過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狐族有能耐的董事們全部都去外地開會
了,現在巢穴裡只有我一個人在而已。」芙兒俏皮的指了指自己。



  「那你可以等他們回來再請他們幫忙啊?」



  「來不及了,明天小靈就要行動了。」



  「行動什麼?」他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我也不知道,但我們狐族的觀星術告訴我們,明天昊金高中將被一股邪氣
所籠罩,你明天上學時最好就要進入備戰狀態了。」



  「這太趕了吧?我什麼都不知道……」他試圖揮手拒絕,卻發現自己的身體
正慢慢地往後退,遠離芙兒。



  「加油啦,江子亞,明天會有一場激戰呢。」



  「等……等……我還沒有說完……」芙兒的身影越變越遠,越變越小,四周
的景物也慢慢溶解,再次變成一片黑暗﹔當小亞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站在大馬路
旁了。



  「這女孩子真是過分,怎麼會莫名其妙就把這重責大任交給我啊?」小亞抱
怨,剛剛自己已經跟爺爺說了重話,現在還要他回去跟爺爺請求幫忙,這實在不
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我回來了。」小亞推開鐵門,把鞋子脫下後走了進去。



  他發現家裡一片死寂,沒有一點聲音。



  「爺爺?」他焦急的四處尋找熟悉的人,但是客廳沒有爺爺的身影,他開始
害怕爺爺不會因為刺激過大而……自殺了吧?



  焦急的心情跟腳步的移動速度形成正比關係不斷的往上成長,他越尋不著爺
爺,就越是自責自己為什麼對爺爺說這種重話。



  當他走進爺爺的臥室時,一個景象硬生生的震懾了他。



  「小亞,救我啊!」爺爺的身體浮在半空中,四肢胡亂的舞動著,像是要尋
找一個平衡點卻無計可施,「爺爺被邪靈纏身了!」



  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一閃一閃,爺爺的臉也一明一暗的不斷變換著。



  「邪靈?」小亞開始冒起冷汗,當他定睛一看,的確是有一個男人身影在爺
爺後方抓著他,但是他卻發現男人的身影十分模糊,像是霧氣一般。



  「救我……小亞……」爺爺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看來是被邪靈抓得喘不
過氣來了,「再不救我,爺爺就要被帶走了……」



  以爺爺跟那白色霧氣為中心,有一股讓人窒息的風不斷的放出,把整間臥室
的東西吹得雜亂不堪,小亞只好別向一頭,用手擋住前方,讓自己有辦法呼吸。



  他此時發現臥室的床舖上,那口大木箱正穩穩的放在那兒,連開都沒開。



  他二話不說,把箱子打開來,拿出裡面看起來可以攻擊的桃木劍……不,依
照這個長度,頂多只能說是桃木匕首,「爺爺,這要怎麼用啊?」小亞焦急的摸
索著那把劍。



  「看到劍上面的八卦孔洞了嗎?」爺爺問。



  「嗯!」靠近劍柄之處的確有一個八卦的凹槽。



  「把箱子裡的金屬八卦塊拿出來!」爺爺突然聲音變得清楚,跟剛剛微弱的
嗓音比起來完全不一樣,「找到那個背面寫著『驅』的銅片!」



  「找到了找到了!然後呢?」



  「把銅片放進那個八卦孔洞,對著邪靈大喊『速速驅離!急急如律令!』」



  「速速驅離,急急如律令!」小亞把桃木劍指向那白色的身影大喊。



  接下來,他看見那白色的霧氣逐漸消散,伴隨著一個男人的慘叫聲。



  「邪靈真的被打跑了!爺爺你聽到他的慘叫了嗎?」



  「那是我喊的。」



  小亞注意到爺爺失去了邪靈的支撐,硬生生的跌在地上,正嗚嗚喊疼﹔他連
忙跑上前把爺爺給扶起來。



  「爺爺,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爺爺從因為摔到屁股而痛得扭曲的臉上擠出這
句話。



  「我決定繼承江家的家缽,我不要再讓邪靈靠近你。」小亞抱住爺爺,目光
含淚的說。



  「乖孩子……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爺爺拍著小亞的背,一邊看著前
方,那個白色的身影正浮在小亞身後的窗外,一邊笑一邊看著房間裡的親情畫
面,爺爺對他豎了一個大拇指,然後眨了一下眼睛。



  「幹得好,咱們父子演的戲還真是逼真啊,嘿嘿嘿……」他一邊竊喜一邊暗
自心想,看著小亞緊緊抓著桃木劍不放,他知道,世界有希望了。




  
  早晨,金黃色的陽光照在江家的屋頂上,鳥鳴聲傳進小亞的耳朵裡。他一邊
吃著早餐,一邊看著晨間新聞。



  「……立委選舉剩下三個月時間不到,日向集團的董事長日萬傑決定出來競
選立委,並於今日招開記者會聲明……」喀,他按下轉台器。



  「……想讓你變得更美麗嗎?GINY老師的健康瘦身茶讓你苗條好身材!」
喀,又是沒營養的節目。



  「……台北市於今晨發生了交通大亂的事件,由於台北市突然湧入大批學生
人潮,將馬路擠得水洩不通……」



  啊?學生人潮?他好奇的繼續看下去,並一邊把牛奶倒進杯子裡。



  「同學,請問你們的學校是?」記者找到一位正在街頭等公車的學生。



  「新莊高中……」男生有點不好意思的看著鏡頭。



  「新莊高中不是在台北縣嗎?你們今天全部都跑來台北市做什麼呢?」



  攝影機拍了一下男生後方等車的人潮,有清水、明德、三民、三重、松山……
等男學生所排成的長隊,每個人都焦急的看著前方的馬路,似乎迫不及待坐上公
車的樣子。



  「我們是要去看小靈的!」



  「小靈是誰?」



  「她是……」話還沒說完,一台信義幹線的公車慢慢的開到了記者的旁邊,
只見人潮開始騷動,車上的人還沒下車,大家就衝了上去,把要下車的人也一起
擠了上去。



  「記者……記者……」女記者被人潮擠得麥克風拿也拿不穩,攝影機更是晃
動的厲害,「記者在北市車站前為您做連線報導……」



  當小亞看到這兒,他倒到一半的牛奶早就已經溢出杯子了,把桌子弄得全部
都是。



  「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全台北的男高中生都認識小靈了?沒道理啊?」
他驚訝的問。



  「因為小靈把她的照片貼在各大交友網站上,然後又轉寄資料到全國各地的
緣故。」



  「嗚啊啊啊啊!」小亞差點沒被突然出現的芙兒嚇得心臟病發。



  「誰在那邊大聲嚷嚷的?」爺爺聽到小亞的叫聲,從臥室裡走出來,「芙兒?
是妳啊?好久不見了……」



  「爺爺,你們認識?」



  「是啊是啊,」爺爺笑著說,「我還是三十歲的青壯年時我就認識她了,一
點也沒變啊……」



  「哪有,人家長大很多呢……而且爺爺你也沒變啊,一樣的意氣風發!」聽
著芙兒這樣稱讚,爺爺笑得更開心了,但是小亞卻發現芙兒的背後有一條狐狸尾
巴正在晃著晃著。



  這大概就是心虛的表現吧,他想。



  「不對,我今天不是來敘舊的,」芙兒轉過來面對小亞說,「小靈已經開始
行動了,我們必須立刻趕到昊金高中去!」



  「怎麼去啊?」小亞一邊收拾著書包一邊指著電視說,「全台北的交通癱瘓
得十分嚴重……」



  「誰說我們要坐車去?你別忘了有我這個狐仙在。」



  她拍了一下手,小亞看到爺爺臥室的門內發出強光,他望向裡面,只看到像
是彩虹一般的光芒不斷地在閃爍著。



  「這是?」



  「穿過這個門就可以直接到達昊金高中了,我們別浪費時間了,快走吧!」



  芙兒拉起小亞的手急急的跑向爺爺臥室的門,但是小亞的另外一隻手又被爺
爺給抓住了,「小亞,不要忘了東西!」爺爺提醒他。



  「喔,對了!差點忘記……」他把放在椅子上的小包拿起來,跟著芙兒一起
走進那扇門中﹔當兩人的身影隱沒在光中,臥室也逐漸恢復原來的模樣。



  「小亞,祝你的第一戰能打得順利……」爺爺看著跟往常一樣的臥室,擔心
的說著。




  兩人從校長室的廁所走出,小亞受不了的問:「為什麼出口是在廁所啊!」



  「沒辦法啊,我這招還不太熟。」芙兒當作沒事的張望著,「你看那邊!」



  小亞發現了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的校長,眼睛跟嘴巴都被蒙住的他實在很難
發出求救聲。



  「這也是他們幹的好事嗎?真是太過分了!」



  「我看不只這些……」芙兒擔心的指著門口,群眾正推擠著走過校長室。



  他們倆人趁著人潮不斷往操場移動時,走到了樓上觀看教室裡的動靜,發現
所有的女同學都像校長一樣的被綁住,動彈不得。



  不僅僅是同學,連教師辦公室內的所有老師、教官也遭到了一樣的待遇,但
是他們都沒有掙扎,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小靈到底想幹什麼?」小亞問,突然廣播系統響起,把他們兩人都嚇了一
跳。



  「各位觀眾!」是小靈清脆而充滿嬌媚的嗓音,「歡迎來到昊金高中我胡小
靈的比武招親大會!今天在場的有全台北縣接到我郵件的高中男生,誰能夠在最
後活下來,誰就可以當我男朋友呦!」



  爆炸性的言論一出,整間學校一時歡聲雷動,但持續了五秒之後,取而代之
的是打殺聲,小亞看見校園的每一處,都有人扭打著,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滿著殺
氣。



  「小靈做得真是太絕、太恐怖了,」芙兒皺起眉頭說,「這下可難處理了……」



  「我們得趕到操場去,小靈一定在司令台對大家廣播著!」小亞焦急的說。



  他們穿過走廊,經過川堂,沿途可以看見一些人已經被打趴在地上不能再
起,而打贏的人又四處尋找獵物,勢在必得的模樣。



  「你!」小亞試圖不被發現的跟芙兒走過,但是卻被一個男生給叫住了。



  「……這位同學,有什麼事嗎?」他膽怯的笑著說。



  「我已經打敗了九十九個人了,再打敗你我就可以成為百人斬,到時候也沒
人打敗得了我,我就可以跟小靈交往啦,哈哈哈哈!」那男生身高大約一百八十
五公分,短袖下的肌肉大塊得快爆出來,小亞知道跟他硬拼絕對不可能贏得了。



  「我沒有要跟你搶喔,我只是路過,路過而已!嘿嘿,你慢慢找第一百個吧,
我先走了……」他想要敷衍,卻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那男的抓住,無法前進。



  「想逃跑?沒那麼……啊!」突然那粗壯的男生大叫一聲,倒在地上,不省
人事。



  「不堪一擊。」芙兒站在男生的旁邊,雙手拍動著抖落灰塵。



  「妳怎麼做到的?他很壯耶?」他突然想到名偵探柯南中的麻醉針手錶,似
乎不管是誰都可以把人給弄暈,芙兒該不會也是用同樣的方式吧。


  
  「我已經練了一百年的空手道了。」她露出邪惡的笑容。



  小亞發現這個女的,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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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ylmy:作者大大加油喔,希望每天上線都有新的文章可以看 [04/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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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是怎麼擺脫的,當小亞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喘著氣站在公車司機的
座椅旁邊,而那些發狂般的男生還不死心的追著急速行駛的公車跑。



  司機也嚇了一跳,接著上下打量小亞,以為他是打架滋事才會引來那一大群
的瘋子,四周的乘客也紛紛離他一公尺以上。



  他喘著氣,來不及細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發狂的男生們就好像失去了神智一樣,在那女孩的一聲令下向自己攻擊而
來,他們會不會太扯了啊?小亞心想,難道說這群男生真的那麼喜歡她嗎?喜歡
到願意為她攻擊無辜的人。



  他緊張地往公車後面看去,以確定他們不會追著公車一直到他家為止。



  不管如何,他現在必須先回家,把補習班的東西給拿好,然後去上課,什麼
哩哩拉拉的討厭事情就先不要管那麼多了,小亞盤算著。



  坐了二十分鐘的公車,他走進家門,一邊脫著鞋一邊對著屋子裡面大喊:「爺
爺!我回來了……」



  但是熟悉的回應並未出現。



  「爺爺?」小亞緊張的衝進客廳,擔心是不是那些瘋子查出了他家的住址,
衝進他家把爺爺給……他實在不願意再多想,也沒有必要再多想,因為他看到他
爺爺正完好地坐在沙發上,他面前的餐桌上擺的不是晚餐,而是一口大大的木箱。



  「爺爺,你嚇死我了!」他跑到爺爺旁邊把書包丟著坐下,「我還以為你出
事了……」



  「小亞啊,」爺爺目光沒有離開那口木箱,「爺爺有事情要跟你說。」



  「不用說了。」



  「啊?」



  「我都知道了……」小亞起身,看著坐在沙發上露出驚愕神情的爺爺。



  「你知道了?」他問。



  「嗯……實在太明顯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多說了,把它打開吧。」爺爺有氣無力的指了眼前的
木箱,小亞馬上衝上前把木箱的蓋子往後一掀──



  「靠!」他大罵。



  爺爺生氣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對他罵的那聲粗話很不滿意。



  「靠……靠這種木箱保存的東西果然很古老啊……」他硬是凹了回來,臉上
帶著因為心虛而扭曲的表情。



  「那是當然的,這東西都擺了十六年了。」



  「不是我要說你啊,爺爺,」小亞看著木箱裡的東西瞪大眼睛說,「生日禮
物不用那麼早就準備啊……你看,這件CosPlay衣服都泛黃了……還有那麼多灰
塵……」他拿起一件棕色的長袍說,還因為灰塵太多而咳了幾聲嗽。



  「誰跟你說那是生日禮物了?」



  「明天是我的生日,這不是我的生日禮物啊?」小亞不可置信的問著爺爺。



  「那是你爸爸的遺物。」



  空氣彷彿凝結了一般,沒有人作聲,小亞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的這件破舊衣
服,爺爺露出同情的模樣,拍拍小亞的背。



  「孩子……不要難過……我知道這種感覺不好受……」他泛著淚光,卻忍住
不讓眼淚流下。



  「那我的生日禮物到底在哪啊?」小亞轉過頭來問。



  爺爺差點就岔了氣往後倒頭栽。



  「我重新聲明!」爺爺喘著氣,氣紅了臉說,「沒有生日禮物,沒有!」



  「啊?爺爺你好過分……」小亞失望的說,他期待了兩三天,結果原來是一
場空,這讓他十分沮喪地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重點,」他試圖冷靜,慢慢的呼吸,「聽著,小亞,爺爺有很重要
的事情跟你說……」



  「什麼事情?……」小亞的情緒仍舊處於失望狀態,回答起話來也要死不活
的。



  「你,是個道士的後代。」



  「是個什麼?」小亞以為自己沒聽清楚,於是再詢問了一次。



  「你,是驅魔世家江家的唯一傳人,流著道士的血統。」爺爺把雙手放在小
亞的肩頭堅定地告訴他。



  小亞又沉默了幾秒,然後滿臉疑惑的看著爺爺。



  道士?聽起來很俗氣。



  「爺爺,你不能因為沒有禮物給我就用這種奇怪的話來呼嚨我啊……」



  「我不是在呼嚨你!」爺爺的聲音提高了幾度,雙眼直視著眼前的小亞。



  「我怎麼可能是道士?」



  「你是的,你有著江家優良的血統。」爺爺繼續說著,他起身,看著客廳的
神龕,露出驕傲的神情,「我們江家……自從唐朝以來,就是有名的道士家族。



  「祖師爺江道揚是個樂於助人的道士,他義務為民間斬妖除魔,解決他們的
困擾,最後甚至因為名氣傳到了唐玄宗耳中,被聘入宮中作國師。」



  聽著爺爺敘述的越來奇怪,小亞只是靜靜的坐著,不發一語。



  「那個時候,宮中有一個跟祖師爺敵對的法師,叫做司徒岡,也不知道是怎
麼跟師祖結下的冤仇,老是跟祖師爺處處作對﹔雖然祖師爺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諒
他,但是他卻始終不知悔改,最後甚至在皇上身邊造謠,說江道揚是個詐財神棍,
騙財騙色無惡不作,你說,這卑不卑鄙?」爺爺激動的問小亞。



  「是卑鄙。」小亞隨口回應了一下。

  「結果後來,江師祖就被勒令逐出皇宮了!你說氣不氣人啊?」爺爺生氣的
罵著,而小亞只能狂點頭來表示他無奈的贊同,「後來發生安史之亂,師祖逃到
了四川,跟後來的妻子路小雲結婚,延續了江家的血脈……」



  「講完了嗎?」他看看牆上的掛鐘,距離他的補習時間已經沒剩半小時了。



  「小亞,你一定要聽清楚,」爺爺轉過身來含著淚光的哀求他,「你一定要
接下這個責任,才不負你江家第七十五代傳人的使命啊!」



  「爺爺,你夠了吧?」他板起臉,生氣的看著爺爺。



  爺爺被這突如其來的頂撞給嚇到了,從小到大,小亞都是乖孩子,沒有敢對
爺爺出言不遜的情況出現過,今天,是第一次,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
好。



  「你以為說這些鬼話,我就會原諒你沒幫我準備生日禮物嗎?」小亞氣急敗
壞的說,「我期待好久……好久了!十六歲,十六歲不是常常有的!而且這還是
我高中生活的第一年,你不送我禮物也就算了,還說這些奇怪的話來唬我?我討
厭你,爺爺!」



  接著他抓起包包,爺爺還來不及叫住他,他就已經「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離開家裡,有幾位鄰居甚至嘆頭出來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爺爺垂頭喪氣地坐回沙發上,看著眼前的木箱。



  「政霖……我說過他不會相信的。」他對自己說,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夜晚,走在前往補習班的路上,小亞覺得百思不解,自己是道士?這話實在
令人難以置信,相信哈利波特在得知自己是巫師的時候一定也跟他一樣覺得很懷
疑,而且這裡是現實生活,不是小說。



  「爺爺真是太過分了,不送禮物也就算了,還用這種話來呼嚨我……」他一
邊走一邊踢著路上的石頭,試圖發洩剛剛的失望怨氣。



  但是他提到,這是爸爸的遺物。



  爸爸?他真的還一點都沒有印象,從爺爺口中得知唯一爸爸的訊息就是──
他很善良﹔其餘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爸爸真的是一個道士,又要他繼承家缽,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小亞在心中早就暗暗想好了未來的夢想職業,就是一個醫生。



  要幫助人,有太多太多方式了,醫生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還能獲得別人的敬
重﹔他心想,我是不可能去從事這種幫人收驚看風水的工作的,因為道士並不是
一個在二十一世紀這個科學昌明的時代可以獲得他人認同的職業。



  想著想著,他發現手錶顯示的時間已經離上課時間剩下不到十分鐘而已了,
連忙把一切拋諸腦後,用盡全力的奔跑,整排的路燈把他的影子映照出無數個分
身。



  「奇怪?」跑了一小段路,他發現四周的景物有點詭異。



  怎麼跑了五分鐘,還在這條街上?剛剛照理說彎過那個巷口就可以看見補習
班的大樓了啊,怎麼跑了半天還在這面牆壁旁啊?他疑惑地看著左邊長長的圍
牆,伸展至前方似乎沒有邊際似的。



  「不會是鬼打牆吧?」小亞想到在電視上常看到過的,當人被鬼纏身的時候,
就會一直在一個地方繞圈子跑不出去。



  電視上說唯一的破解方式就是站在原地灑一泡尿,但他想也不想選擇了往前
繼續跑。



  又跑了好久,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同樣的路燈旁邊,昏黃的燈光照出他疲憊
的身影,經過了不知道多久的奔跑,他早已筋疲力盡。



  「媽呀……」他喘著氣,兩首撫著不停劇烈跳動著的心臟,「到底是怎麼一
回事……我……快累死了……」



  「很抱歉。」一個女生的聲音響起,把他嚇了一大跳。



  「誰?」小亞看向四周,一個人影也沒有,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身
邊只剩下一直在他左手邊的綠色圍牆而已了。



  「為了不要讓你害怕得跑走,我們只能先把你累成這樣……真的很抱歉。」



  「你是人是鬼?」小亞對著漆黑一片的前方喊問著,他故做鎮定,但其實心
中卻怕得要死。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狐仙。」



  隨著聲音的響起,一個白色的身影逐漸從黑暗中浮出。



  一個穿著白色毛皮大衣的綁馬尾女孩,正用他的單眼皮眼睛看著靠著牆發抖
的小亞。



  「嗚啊啊啊!」小亞驚恐地大喊。



  「你不要害怕,」女孩伸出左手,試圖安撫小亞不安的情緒,「我沒有要傷
害你的意思……我是想請你幫忙救救我的朋友……」



  「救朋友?」他突然覺得好像有人曾經這樣對他說過類似救人的話。



  「嗯,我們先離開這裡吧。」女孩右手一揮,黑暗立即褪去,兩人原先站著
的地方變成了一個龐大的青色石窟,四處都是鐘乳石或是石筍石柱,小亞想到在
雜誌上曾看過的旅遊景點。



  「這裡是哪裡啊?」小亞張望著,「為什麼把我帶來這裡?」



  「這裡是狐族的巢穴,初次見面你好,我叫李芙,叫我芙兒就好了。」



  芙兒示意小亞坐下,他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腳邊已經多了一張圓形的石
椅,於是他半信半疑的坐下,把剛剛拿著跑的補習班包包放在腳邊。



  「妳到底把我帶來這裡要做什麼?還有,妳說妳是什麼?」



  「狐仙。」



  小亞哭笑不得,剛剛爺爺才跟他說他是一個道士的後代,接下來又有一個自
稱是狐仙的女孩把他不知道用什麼方式帶到這裡,這個生日還真是多采多姿啊?



  「我知道你不相信,所以我也準備好了證明的方式。」



  「怎麼證明?」小亞看著女孩。



  突然芙兒的嘴巴慢慢變尖,耳朵也從臉的兩邊慢慢往上移去,跑到頭頂上而
且變長,臉上也長出了鬍鬚,活脫脫就像是一隻狐狸的臉﹔小亞看著這一幕,完
全的嚇呆了。



  「現在你相信我了吧?」有著女孩嗓音的狐狸對著無法動彈的小亞問。



  「相……相信……但是還是妳原來的樣子比較可愛……妳還是變回來吧!」
他盡力別過頭去,不想看見這張詭異的臉。



  當他再次轉回頭時,芙兒已經變成原來的人形了。



  「是這樣的……」芙兒同樣坐在一張石椅上,跟小亞面對面的說著,「妳認
識一個叫做胡小靈的女生嗎?」



  小亞點頭,他很難忘記今天差點被她的親衛隊打死的事情。



  「她原本不是這樣的……有東西附在她身上……」



  「等一下,」小亞打斷她的說話,緊張的問:「妳不會是說,小靈也是狐仙
吧?」



  「嗯。」芙兒的臉色陰沉,肯定的點了點頭。



  「妳……繼續。」聽過了爺爺的奇怪故事,被困在狐狸的法術裡面一陣子,
又親眼見到人化狐的畫面,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是嚇得倒他的了。



  芙兒把馬尾從肩上撥到後面之後,繼續說著,「她是考過狐族的『人間留學
計劃』,經由主母挑選才允許進入人間的學校就讀的,但就在昨天,她在開學那
一天準備去跟主母報備時,在房間裡面大叫一聲,然後就渾身散發著一股邪惡的
氣息,擅自離開了這裡,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去。」



  「主母?」



  「就是我們的大長老,」芙兒說,「那天小靈去找主母時,主母正好有事情
出去不在,結果她就發生了這種事情……」



  「她在學校勾引男同學,組成了一支奇異的軍隊。」小亞心有餘悸的說。



  「我知道,她是被那股邪惡的氣息給附身了,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那……你們找我又要做什麼呢?」



  芙兒突然從石椅上起身,然後跪在小亞的面前,把他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
能伸出雙手試圖把她給拉起來。



  「芙兒……妳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啊!」他勸著,但芙兒卻沒有起身的動作。



  「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幫忙把我朋友體內的邪氣給趕出來,只有你抵抗得
了那妖魔的媚惑術,只有你幫得上忙而已了!」芙兒說的都快哭出來了。



  「為什麼只有我可以抵抗她的媚惑術啊?」說完,他突然意識到只有自己沒
有瘋狂的愛上胡小靈的事實。



  「就憑你有著江家的道士血統!」芙兒堅定的說。



  天啊,又來了!小亞心想,看來自己是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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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接人間與天界的天門通道遭到不名人士封閉
七大罪魔趁機破除封印回到人間
21世紀,科學迷信的時代,道士、狐精和巫師竟然是高中學生?
  他們要怎麼樣才能重新封印存在於平凡生活中的七大罪魔呢?
天外,一場超越仙、魔、人三界的冒險正式定案。  
                神幻小說校園封神榜<>強勁上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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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
喪禮處之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
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203-67-120-80.adsl.dynamic.seed.net.tw海
smaljohn:這是在感冒的時候寫的,很混亂的感覺??XDXD [04/09/27]
sherylmy:推薦這篇文章 [04/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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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校花

  高中生活跟國中生活最大的不同點──至少小亞是這樣想的──是高中男生,都很色,是的,你沒看錯,很色,很豬哥的意思。

  昊金國中是男女合班的學校,但是由於原本是男校而逐漸變成合校的緣故,所以女生的比例自然就少很多,也成為了學校中難得一求的「稀有動物」。

  小亞注意到,有時候經過操場,都可以看到幾個無聊的男生躲在柱子後面,偷看正在運動的女生,觀察她們的動作、姿態以及臉蛋。

  「阿吉,你不要擋啦……」一個矮小的男子推擠著另一個戴著眼鏡、色瞇瞇的同學。

  「我哪有擋?你看那個妹,哇……好正喔……」這個被稱作阿吉的人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他嘆口氣,從他們沒注意到的地方偷偷溜走。

  還有,高中有時候會有所謂的直屬學長姐制度,昊金也不例外,有時候當學長知道自己所分配到的直屬是學妹時,就會常常來獻殷勤,而且如果學妹是自己喜歡的那型,還有開口問要不要出去玩的大膽行為。

  似乎是男性荷爾蒙在少年時期會大量分泌的緣故,大家對異性都有了一份特殊的好奇心。

  小亞並不是一個會像那些學長一樣主動追求女孩的人,頂多,他只是看到長得很可愛的女生,會報著欣賞的眼光回頭多看一眼,但通常不會有進一步動作,他是一個完全的「愛情不是靠搭訕,而是靠相處」信仰者。

  這是他在昊金高中的第二天。

  他坐在教室裡,寫著晚上補習班要交的功課,一邊想著昨晚爺爺的奇怪行為。

  昨天下午他回家的時候,爺爺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一動也不動,直到小亞轉開電視,「反軍購」的新聞傳入爺爺的耳朵,他才起身拍手叫好。

  睡前,他又看到爺爺偷偷跑到了家裡的地下室,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作什麼,但是記得爺爺之前說的「絕對不可以進地下室一步」,因此也放棄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懷疑,會不會是爺爺在準備他十六歲生日的禮物呢?明天就是他的十六歲生日,也是他第一個踏入高中生活的年頭,說不定爺爺就是在籌備給他的生日驚喜。

  想著想著,鐘聲響起,他連忙把補習班的講義收到抽屜,拿出等會要上課的課本來,下節課上的,是國文。

  從穿著旗袍的中年女老師走進教室到班長喊起立立正等口令為止,一切都很正常,同學們都乖乖的聽著老師講解韓愈「師說」中艱難的文字,當然也有一半因為承受不住乏味的課程而睡著了。

  但是,在課堂中進行到一半,隔壁班傳來巨大的吵鬧聲,把大家都嚇了一大跳,原本睡著的人都嚇醒了,老師也因為突如其來的震撼而把手中的粉筆給寫斷了。

  「起立,立正,敬禮!」睡昏頭的班長以為下課了,突兀地站起來喊口令。

  「發生什麼事了?」我旁邊的同學小宏往走廊那面的窗戶看去。

  「好像是隔壁班發出來的,怎麼會那麼吵啊?」有女生好奇地也往外看。

  接下來,全班的男生除了我以外,都站起了身來,張大嘴巴瞪大眼睛的看著走廊上的人。

  那是一個他們稱之為「正妹」的女生。

  飄逸的長髮,清秀的臉龐,櫻桃小嘴以及水汪汪的大眼睛,活脫脫就像是從言情小說封面走出來的人物一般的夢幻,她的美麗好像不是這個世界該存在的。

  男生們發出比剛剛還要大的歡呼聲,對著外面的那女生吹著口哨,拍手,甚至叫囂……啊,不是,是叫喚。

  「妳好可愛,可以當我的女朋友嗎?」有人問。

  「好可愛的蘋果臉頰……好想咬一口……」甚至有人已經瘋狂的說。

  「太美了……為什麼讓我看到這麼美的正妹呢?以後要是看不到怎麼辦?」

  大家都瘋了,只有女生氣嘟嘟的罵著。

  「喂喂喂,你們把我擺在哪裡啊?」本班的班花對著擠在窗戶旁企圖一親芳澤的男生大罵,但是她的聲音卻無法衝破由口哨聲所組成的強大聲音力場,完完全全的被淹沒了。

  那女生回頭,眨了眨眼睛,在眾男生的豬哥聲中走過,然後又在另一班的門前引起騷動,結果經過五分鐘,整棟樓的吵鬧聲把教官都給引來了,還一度以為是學生的暴動事件。

  小亞對現在的情況實在是無法理解,平常這些人豬哥也就算了,上課時間表現成這樣也太扯了吧?雖然他知道那女孩的確是長得非常漂亮,但是會有到這種造成騷動的程度嗎?

  很快的,他發現學校已經陷入了瘋狂狀態。

  走在走廊、操場上,都可以看到有人舉著「小靈我愛妳」的牌子或海報(他想小靈大概是那女孩的名字),並且,校內再也沒有男女朋友走在一起的場面出現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群男生自稱「小靈後援會」聚成一大隊出現在學校中四處走動。

  從朋友的言談中他得知,這個引起學校騷動的女孩叫做胡小靈,是一個開學日並沒有來學校的高一新生,在第二天才在學校中出現。

  「這個狐狸精到底是從那兒來的啊?」班上的女生聚在一起討論著,所有的男生都跑出去看那個胡小靈了,沒有人在下課時間還待在教室,除了我以外。

  「我看啊,這個傢伙一定有個有錢的老爸,把全身整形成那群豬哥中的超完美女孩,不然怎麼會有人那麼漂亮的啊?」心機最重的佩瑜這樣說。

  「這下可好,所有的男生都去看她了,我們的行情嚴重滑落。」班花欣欣無奈的聳肩,一副很怨嘆的樣子。

  「咦?江子亞還在座位上!」有人發現了小亞默默的寫著作業,並沒出教室,女生群立刻圍了過來。

  「江子亞,我看你不是新好男人就是同性戀了……」小錦搔搔頭,似乎很疑惑他坐在座位上的原因。

  「妳在說什麼啊?」江子亞疑惑的說,「我有功課要寫,不然今天晚上我就會被補習班留下來了……」

  「你不會想要去看胡小靈嗎?」有人問。

小亞搖頭,說:「她是很可愛沒錯啦,但我沒有那種會跟著人群想要去看清楚她的想法。」

  幾個女生「嘖嘖」稱奇,但也有人嗤之以鼻,不相信他的說法,還說了一些什麼他下課一定會偷偷去看人家的話。

  但是小亞仍然覺得很奇怪,這女孩真的有那麼大的魅力讓每個人都想要接近嗎?這實在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經過了瘋狂的一天,終於到了放學時間,大家背起書包,準備回家,但只見全班的男生都抓起書包往外衝出,不知道是趕著什麼事情似的,轉眼間教室內只剩下女生跟江子亞。

  「中午吃飯時間搶買便當也沒看他們這樣跑得那麼快。」欣欣說。

  小亞苦笑,然後背起書包往校門的方向移動過去,他可不想再被女生追問是不是同性戀的問題了。

  有趣的是,校門口竟然聚集了一堆校外的男生,擠得水洩不通﹔卡其色的,白色的,藍色的制服都擠在校門外,想要出校門的人只能另尋後門。

  小亞注意到他們有人手上拿著「胡小靈後援會」之類的牌子。

  他走過穿堂,想要從校園東側的門繞路離開,在他面前卻出現了大隊的人馬,彷彿升旗隊伍般整齊地排序著,踏著比軍訓課還要整齊的腳步。

  「一、二、一、二……」帶頭的人喊著口令,指揮大家行動。

  他們的隊伍中間有一個被抬高的木頭椅子,椅子上坐了一個女生,就是傳聞中的胡小靈,手上拿著扇子宛如貴婦一般地笑著。

  正當小亞企圖繞路過去的時候,一個清脆的女生叫住了他:

  「咦?同學?你怎麼不過來呢?」胡小靈對著他說。

  「啊?我有一定要過去的理由嗎?我要去補習了……」他隨口回答。

  只見女孩的臉一瞬間漲紅,目光變得十分銳利,似乎很不滿意小亞的態度,示意地下的同學放下她後,一步步走到江子亞的面前。

  小亞細看了一下她的臉,的確是很漂亮沒錯,但是不是他喜歡的那型。

  「妳……要做什麼啊?」小亞問,他正在為了所剩不多的搭公車時間擔憂。

  「看清楚我的眼睛。」小靈把眼睛正對著小亞,不停的眨著。

  「嗯?眨那麼快,是不是肌肉扭傷?」他自以為幽默的說。

  女孩的臉上閃過迷惑的神情,接著她突然抓住小亞的手說:「只有你可以!快救救我……」聲音跟剛剛充滿魅力的嗓音幾乎是截然不同。

  「救什麼啊?」小亞想要扯開小靈的雙手,「妳在幹什麼啦……快點放開!」

  第一次被漂亮女生這樣抓著手,小亞不禁有點害羞,但是眼前的這個女孩絕對不是為了勾引自己才抓住他的,因為小亞看出她的眼中泛著淚光。

  正當他想要追問清楚時,女孩自己把手放開了,並後退兩大步,臉上帶著驚恐,好像看到什麼洪水猛獸似的離開小亞。

  「妳這個不乖的小狐狸……」女孩自言自語,然後放大嗓門對著小亞罵:「你!」

  「我什麼?」小亞無辜地回答。

  「不臣服在我石榴裙下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什麼啊?」

  很快他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了。

  大隊的男生轉過頭來,看著小亞,眼神中充滿殺機,怒氣騰騰。

  然後大約在那一秒,六百個「逃」字把他的思緒給完全淹沒了。

  小亞不斷的跑,不斷的逃,也不知道怎麼擺脫那大隊的瘋狂人馬,他衝出了東側門,十分狼狽的一直扶正快掉下來的書包背帶。

  小靈看著那些人追著小亞跑,笑了,但隨即又變成了陰沉的神情。

  「不可能……只有女人跟小孩有辦法擺脫我的媚惑術……」她自言自語的說,接著注意到地上掉落的一張紙。

  那是小亞今天早上考的英文考卷。

  小靈把目光集中在上面的「姓名欄」。

  「江子亞?」她冷笑,接著考卷化成一團火焰,連灰燼都不留。

  「我記住你了。喔呵呵呵呵呵呵……」白鳥麗子式的笑聲響徹整間昊金高中,她轉了個圈,然後一陣紅光閃耀後,那兒已經沒有什麼女孩的身影了。

  旁邊的樹叢裡,閃出了一個學生的身影。

  一個少年,手上拿了一枝塗上銀漆的的細木棒──上面還鑲了一顆白水晶──慢慢走到剛剛女孩消失的地方。

  「抓到妳了。」他露出自信的勝利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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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開學

  「小亞!」房外傳來沙啞的呼喊聲,數秒前正按掉鬧鐘鈴聲的江子亞嚇得翻了一個身後跌落床下,這讓他硬生生的屁股著地,慘叫聲也響徹整間房子。

  「嗚啊啊……」他從把他包覆起來的棉被中爬出來,右手不停的揉著用力著地的屁股,沒有傷到脊椎算是萬幸的了。

  「叫你半天還不出來啊?今天可是你的高中生活第一天,遲到了可就不太好囉……」一個滿頭白髮卻精神奕奕的老爺爺走進他的房間,嘴裡含著牙刷,手上還拿了一個紅色的漱口杯,對著跌在地上的小亞說。

  「好痛耶……爺爺……」小亞一邊揉著屁股一邊站起身來,「我昨天晚上沒睡好,讓我睡久一點也不行嗎?」

  「當然不行!」爺爺大罵,嘴裡的牙刷也隨之掉在地上,白色的泡沫也灑了一地,「現在已經七點半了。」

  一句中原標準時間比什麼勸說起床的話都還要來得有用,只見小亞一邊「不不不不不」一邊發狂似地衝出房間,在一陣混亂之後,他抓了餐桌上的早餐就衝了出門。

  「書包沒拿啊,憨孫!」爺爺對著已經跑出家門大約二十公尺的小亞大喊。






  這一天,不是小亞的幸運日。

  忘了拿書包的他慌慌張張衝進他即將度過三年的昊金高中,卻因為已經超過了適當的上學時間七點五十分而被罰周日輔導一次,又因為要上的課本忘在家中而被迫難堪地跟完全陌生的同學一起擠著看。

  上著上著,江子亞看見自己穿著的水藍色制服,不禁起了一些在數學課中不該出現的感觸。

  國中的最後一年,實在是很難熬,國一國二的輕鬆好像完全沒發生過似的,全班三十個人都陷入了緊張的基測恐慌,每天晚上似乎都讀書讀到半夜一兩點﹔在連續的課本疲勞轟炸下,打招呼的用語也不自覺的變成了這樣:

  「嗨,質量等於體積乘以密度!」

  「早安啊,周朝的首都在鎬京。」

  「吃飽了沒?皇帝堯舜夏商周、秦漢魏晉南北朝……」

  「拜拜!水電解正極產生氧氣負極產生氫氣……」

  其實他們只不過是把握時間拿著重點筆記在背罷了,可沒有真的背書背到頭都昏了。

  後來自己考上了名校之一的昊金高中,唯一的親人爺爺為此開了幾罐汽水慶祝,同學們也找了個時間聚在一起慶祝各自考上了想要的學校等等。

  一切都好像是昨天一樣,才剛發生過的,自己現在卻坐在書桌前,上著高中的課程﹔小亞不禁想起爺爺經常感嘆人生如夢似幻,自己一個人坐在陽台前喝著悶酒的模樣。

  說到爺爺,小亞是跟爺爺相依為命生活著的,聽爺爺說自己的父母親在他出生後沒多久就死於空難,但由於自小也沒有對爸媽有太多印象,所以也沒多難過,僅僅只是在心中多了一些「別人有我沒有」的空虛感覺而已。

  他的家中經濟狀況還算是小康,因為身為家中唯一財源的爺爺是里長,每個月五萬的薪水大致上還過得去,所以在生活費以外,爺爺也常買一些古董回家收藏,雖然那些在他眼裡都像是垃圾一般。

  「小亞,你要相信爺爺,這真的是清朝雍正皇帝御用的馬桶圈啊……」

  還記得那時候小亞差點沒昏倒爺爺拿的馬桶圈竟然值五千新台幣。

  好快啊,竟然上高中了,過去的一切就好像窗外飄落的枯葉一樣,不在樹枝上留下痕跡……小亞看著窗外的樹想著。

  「叩!」

  「江子亞同學上課不要看外面。」數學老師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旁邊,用厚重的數學課本輕敲了他的頭,全班同學都哈哈大笑,只有他一個人極為難堪地轉回頭看著課本。

  「唉。」他偷偷的嘆了一小口氣,試圖把今天所有的不愉快都拋到腦後。



  
  「唉。」家中的爺爺擦拭著他放在櫃子上寶貝的明朝蟠龍花瓶,一邊嘆著氣。

  孫子竟然轉眼間就上高一啦,這點讓他覺得時光飛逝的速度真是驚人,還記得以前還在幫孫子包尿布、洗澡呢。

  爺代父母職並不是一個輕鬆的工作,但是沒辦法,他只能接下這家庭重擔,捨棄掉所有找第二春的機會,專心一致地照顧唯一的孫子小亞。

  當他擦完了蟠龍花瓶,他就把抹布放在客廳的扶手上,走到書房內。

  爺爺的書房裡有兩個大書櫃,全是用檜木製成的高級品,裡面滿滿地擺著各是各樣的書籍,沒有一點空隙。

  除此之外,打開門後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一張普通的金屬書桌,上面放了一些雜物跟里內相關事務的文件,十分雜亂。

  他撥開那些文件,露出墊在書桌塑膠版下的男女合照。

  「政霖,雨萍……」他撫摸著泛黃的人像,眼睛中泛著淚光,「你們的孩子長大了,他十六歲了,你們卻無緣看到……」

  爺爺平時開朗的外表頓時被眼淚沖洗得一點不留,取而代之的是憂鬱的神情,彷彿是在掙扎什麼事的樣子,疑惑跟難過交織在他的臉上,也緊緊的把他的心給揪住了。

  照片上的男人摟著女人,一臉幸福的笑容。

  「你在笑什麼?」爺爺自言自語的問,「十六歲……該要讓他知道一些事了……但是我又怕他會落到跟你一樣的下場,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滴眼淚滑下臉龐,滴落在照片上,不偏不倚的擊中了男人的臉。

  「爸爸。」

  爺爺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男聲,猛然地回頭。

  是他的兒子政霖,也就是照片上的男人。

  「政霖?」他用顫抖的語氣問著,「你……回來了?」

  男人的身影忽隱忽現,像霧氣一般,不是那麼地清楚,但仍然可以辨認出整個人的姿態以及長相,都跟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樣。

  「爸,我都看到了……」那魂靈說著,聲音彷彿是山谷中的回音一般,繚繞在耳際,卻又不知道是從那兒發出的。

  「嗯……」

  「感謝你扶養小亞長大,我卻沒有辦法報答您的恩情……」

  爺爺試圖走近,伸出手撫摸眼前的魂靈,但是卻撲了個空,失望的神情不言而喻。

  「我已經死了,爸,我所能做的,只是來告訴你一些事情而已。」

  「什麼事情?」他仍舊看著自己的手,隨口回應著。

  「小亞必須成為江家的傳人。」魂靈篤定的說。

  「你在說什麼啊?」爺爺突然回過神來,嚴肅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為什麼要讓他承受這個責任?你忘了你是怎麼……」

  「我知道,但是我們別無選擇。」他無奈的聳聳肩。

  「為什麼別無選擇?」他繼續不死心地追問,「現在的社會已經不需要這種職業了,人們相信的是科學,我不希望小亞從今以後被世人投以異樣的眼光!」

  爺爺激動的說,漲紅了臉,生氣地吼著。

  「爸,你不要激動……」魂靈露出哀憐的表情,「這樣你的心臟病會發作的……」

  他把勸告給聽了進去,喘著氣坐到床邊,接著深呼吸幾次,慢慢地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他的語氣還是一樣的急促。

  「你知道嗎?當你死了之後,我有多後悔把衣缽傳給你,我有多難過自己幫不上忙?我有多難過你為人這樣付出卻得不到好報?我把那些東西都丟到了地下室去,為得就是不要再讓江家任何一代子孫遭受到跟你一樣的下場……」

  「你為什麼不丟掉?把它銷毀?這樣不就一勞永逸了?」魂靈問,爺爺楞在那兒。

  是啊,為什麼?為什麼我不丟掉?他問自己,難道是自己還對這些東西有著一份執著?不可能……自己已經發過誓不再接觸這些東西,這輩子是不可能再讓自己去使用或是傳給他人了

  「我向上天發過毒誓了,不再拿出它們,」爺爺無奈的說,「如果違背,我會遭天打雷劈的。」

  「能執行這毒誓的現在都沒辦法了,您大可放心。」

  「啊?」爺爺更是疑惑。

  「天門通道被封印了,人間跟天界的聯繫完全斷除,『上面的』已經無法干涉人間事務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爺爺的眉頭皺成一團,似乎無法相信這個令人吃驚的事實,「誰有這種能耐?」

  「上面的也在查,但是毫無結果。」

  「就為了這件事情要小亞接下家傳?我不能茍同。」他仍舊搖著手。

  「當然不只這件事情,」魂靈辯駁,「人間即將面臨極大的浩劫……這場浩劫是否會發生,全繫在他身上了。」

  「什麼浩劫?」

  什麼都不知情的麻雀在窗外的樹上啾啾叫著,屋內人與靈的談話進行著,一片烏雲,慢慢地籠罩了江家的屋頂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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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封住它們了。

  一個穿著黑衣的人影跟另一個白衣人影,往下俯視著,集中視線在我的臉上﹔我知道他們不可能看著我的臉,從他們的對話聽來,他們看著的是另一樣東西。

  ──你不可能完全成功的!

  又來了,又是這個夢……同樣的聲音,同樣的內容,一樣的爭吵,黑衣人對著白衣人不斷的吼著。

  ──我必須這麼作!只有這樣……它才能……

  這次,我一定要看清楚他們的臉!

  ──你會死的!

  我試著聚焦,但兩個人影的臉部,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霧,只能隱約看見他們臉的輪廓,而不能分辨出他們的長相……

  ──不會的……至少現在不會。

  接著白衣人把手覆蓋住我的視線,一道刺眼的白光發散出來,然後逐漸變紅,變紫,在數秒間飛快地轉換了十幾種顏色,又在數秒間由光亮歸於黑暗。

  然後我睜開眼睛。


  男孩驚起,倏地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原來還在床舖上,下半身正蓋著鬆軟的白色棉被,但上半卻已經起身,冷汗不住地流下,沾濕了他驚魂未定的臉龐。

  他嘆了口氣,抓了床邊放置的一盒衛生紙,把臉上的冷汗擦乾淨。

  十年來,每個滿月的夜晚,他都會做同樣的夢境,卻一直是同樣的震撼,男孩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而為什麼一直都沒有辦法停止作夢呢?而且最奇怪的是……他永遠都無法看清楚夢中人影的臉。

  這是不是有什麼意義?

  數年來一直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但是卻一無所獲﹔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指針指著十二點二十五分,現在正是午夜時分,他打了個哈欠,繼續把頭埋進棉被裡。

  既然今天已經做過這個夢了,應該就不會再做一次了吧?他心想,然後不理會房外野貓的叫春聲,放心地閉上眼睛,準備一覺到天亮。

  而月光,正透過窗戶,灑落銀白色的霜亮,照著男孩的床鋪。

  熟睡中的男孩不會知道,此時被月光照亮的天空之外,一個地方正發生了混亂的事件。

──天門空間

  「靠!真的完全被封住了!」

  一個垂垂老矣的白髮老翁穿著道袍,站在一扇緊閉的古老金屬門前,激動的罵著﹔他的兩隻手企圖把關著的門往外推開,但是門卻紋風不動,徒留老翁不斷的喘氣、流汗。

  「看來他們完全的把人界和天界的聯繫給切斷了,你也別再白費工夫了,太白金星。」站在他身後的年輕人一身時下最流行的嘻哈裝扮,背著一顆籃球說。

  「那吒,你不懂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太白金星用拂塵揮了揮門,似乎是想要用法術把門給打開,「能封鎖擁有嚴密防護系統的天門,這些人的能力一定不在我們之下啊!」

  「So What?」那吒問,但看到太白金星一臉茫然於剛剛的那句英文,連忙改口:「呃,我是說,那又怎麼樣?」

  「假設有人趁我們無法干預人間事的時候在人間作亂,誰能阻止啊?」

  「人間的事情就交給他們自己去解決啊!我們以往做的,不也是給他們一條指引而已嘛,沒有我們的幫助,人類還是可以過得很好的吧。」

  太白金星正想辯駁,但此時天門空間突然忽明忽暗的閃起紅光來,一聲清脆的女聲響徹整個地方。

  「各位仙友大家好,這不是演習,重申,這不是演習,」一個類似電梯小姐的女聲冷靜地講著,「緊急召集所有二級仙人到天界緊急事件臨時處理總部,有要事商談,請在天界時間三十瞬內到達,謝謝。」

  「看吧!我就說會出事情的……」太白金星用眉毛不屑地向那吒炫耀著自己的先知先覺。

  「會出事情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啊……」他嘆氣,然後跟著太白金星離開天門空間。

  當他們乘著彩雲(那吒坐的是滑版)到達天界緊急事件臨時處理總部之時,會議室裡的座位已經坐了數位一臉嚴肅的仙人,各個都緊張地互相小聲交談著。

  「你看,儼然這次的天門封鎖事件很嚴重吧?」太白金星走進會議室,指著座位上的仙人,「媽祖,關公,觀音,還有財神、月老啦等等,大家可都很緊張這次的事件呢,只有你這毛頭小子還在那邊跳什麼嘻哈的。」

  「越是緊張就越是要放鬆嘛,了不?」那吒一邊說,拉了一張椅子給太白金星坐下,自己也坐到他旁邊去,放眼全場,那吒似乎是最年輕的神。

  等到會議室逐漸坐滿了人,由大約三百個座位所圍繞成的環型座位中央慢慢閃起一道金色的光芒,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中年男子身影從光芒中現出,吵雜的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恭見玉皇!」

  眾人起身,彎腰行禮。

  「免禮了,我們談正事吧。」玉皇示意大家坐下,然後右手一揮,一片光幕出現在大家的面前。

  「每次看到這個新玉皇都會覺得他好年輕啊,你看他都不留鬍子。」那吒偷偷的跟太白金星說。

  「你這小傢伙怎麼一點都不懂事啊?不要私底下說大帝的閒話,現在天界最有價值黃金單身漢就是他呢!」太白金星皺眉,一臉不悅的說。

  「……大家可以看到,」玉皇指了光幕上的天門圖樣,刻著奇異圖騰的金屬大門仍舊緊閉著,而且四周還籠罩著一股黑色的霧氣。「天門已經遭到不明人士的入侵,並被強制封鎖人間跟天界的通道,在安全小組尚未查出原因及破解方式之前,我們都沒有辦法進入人間了。」

  「這會造成什麼影響嗎?天門又不是唯一可以進入人間的方式,我們可以藉由外國的空間通道到達人間,再到中國屬地不就好了?」那吒舉手發問。

  「這點,我們請安全小組的組長二郎神為我們解釋一下。」

  玉皇拍了拍手,光幕上的天門立刻替換成了一名戴著眼鏡的男子,特別的是額間有著一個直立的眼睛,不時眨著眼。男子跟大家行了個禮,然後開口說道:

  「各位好,我是現任天界安全小組組長二郎神,現在為大家報告我們的研究結果:剛剛那吒提出的方法聽起來或許可行,但是前提要是外國的通道是開著的才行。」

  「難道說……不會吧?」關公瞪大眼睛,眼白跟全紅的臉形成強烈的對比,驚訝的看著光幕。

  「相信很多人都猜到了,沒錯,全世界的天門通道都被封鎖了。」

  會議室中頓時驚呼聲四起,大家竊竊私語,浮躁了起來,有幾位仙人甚至嚇得昏倒在座位上。

  「誰有那麼大的能力呢?要封鎖全世界的天門通道,必定需要很大很大的法力才行啊……」觀音把蓮花指舉到下巴處思考了起來,潔白無暇的聖潔臉孔竟閃過了一絲憂愁。

  「我們已經跟西歐的外交部等神聯絡過了,」二郎神繼續說,「現在各國都在忙著查明天門通道關閉的原因,但是由於不能到人間偵查的緣故,偵查起來十分困難……」

  「是魔界那些人搞的鬼嗎?」媽祖問。

  「並非無可能,但魔界中據我們所知,沒有誰能夠做到這種事情……就算是有人陰謀策動,我們也不知道誰有那麼大的能耐。」

  二郎神繼續說。

  「而目前,人間發生了一件事情,在眾神無法干預的情況下,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什麼事情?」太白金星疑惑的問。

  「大家應該都記得數千年前的『封魔計劃』吧?」二郎神露出擔憂的神情,「有人,把千年的封印給打開了。」

  這回的驚呼聲比先前更大,場內眾人的喧嘩聲蓋過了二郎神的發言,玉皇拍了拍手,示意要大家安靜。

  「我們研判,」二郎神說,「揭開封印的人跟把天門封鎖的人應該是同樣的,他們知道現在眾神無法介入人間事務,把封印給打開必定會對人間造成重大的傷害。」

  「七大原罪將會重現人世……這不是好事。」一旁的資深仙人南極仙翁喃喃自語地說。

  「人間雖然有修行者藉由星象得知了這件事情,但卻不一定有方法封印七大罪魔,我們完全束手無策。」

  「難道沒有方法可以補救了嗎?」那吒急急地站起身問。

  二郎神搖搖頭,眾人默然,會議室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我想到了!」太白金星高興地跳了起來,突如其來的歡呼嚇著了大家。

  「太白不知你有何高見?」玉皇問。

  「我們有『那個人』啊!」太白金星撫摸著自己長至胸前的白鬍鬚,然後用拂塵往光幕上一揮,光幕頓時一分為二。

  另一片分離出來的光幕上映出了一個男孩躺在床上的畫面,銀白色的月光正透過窗戶灑落在他的床舖上。

  「江子亞?」南極仙翁看著光幕說,「『那個人』的傳人嗎?」

  「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應該有機會……」觀音終於露出笑容,看著光幕上男孩滿足的神情,似乎是在作著什麼好夢。

  「他剛上高中,才十六歲而已,怎麼可能有辦法肩負起封印七魔的能力?這簡直是癡人說夢話。」關公提出了質疑。

  「他不會是一個人的……」太白金星說,「命運會安排人來幫助他……他將會是這次浩劫是否會發生的關鍵,我們現在能倚賴的,只有目前在人間的『他』了。」

  「希望是這樣。」玉皇看著光幕上的男孩,正翻了個身,把棉被踢到床下,睡姿之難看讓在場一部分的人嘆了口氣。

  天外,一場超越仙、魔、人三界的冒險正式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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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那天以後,女孩未曾出現過,小江對於這份工作的熱誠也就慢慢的消失了,做起事來無精打采的,我身上的衣服也從一天換一套變成一星期換一套了──雖然機器人是不會有汗臭味之類的問題。

  但是讓我不解的是,我的電腦運轉速度也慢下來了,以往可以迅速分析龐大資料的CPU,漸漸地失去了以往每秒1G的高效能。

  為什麼?

  我難道也跟小江一樣,對於那女孩有男朋友的事情感到失望、悔恨嗎?

  如果說,我對她的感覺,是人類所謂的愛情,那現在的感覺,大概就是人類所謂的「心痛」吧。

  我不斷對自己的資料庫提出這些問題,但是我很清楚,我的資料庫裡,甚至全世界的電腦集合起來,都沒有任何答案是確切的。

  我沒有資格因為那個女孩而感到失望,因為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跟她在一起,我只是一個被擺在櫥窗裡的人偶,而她、小江,還有她的男朋友,都是活生生有肉體的人。

  儘管女孩經過櫥窗前時,曾經把目光稍稍聚焦在我身上,但注意的,從來都只是那些名牌服飾罷了﹔電視上的服裝秀進行時,有誰會去注意一個模特兒呢?更何況,是一個模特兒人偶。

  我不該奢求,能看著她笑,能聽著她說話,我就應該滿足了吧。

  然而這種奇怪的感覺,卻自始自終沒消失過。

  而且我還發現一個事實,自己身上的電力雖然長久以來只供應視覺和聽覺接收器的使用,但隨著時間的過去,能夠使用的電力也已經所剩無幾,畢竟我沒有再讓教授他們幫我充電。

  也就是,我的來日不多了。

  一方面,我覺得慶幸,慶幸自己能夠從這種不自由的日子裡解脫,即使不是以自由活動的型態﹔而另外一方面,我覺得不捨,或多或少,我可能也已經喜歡上了這城市的人、事、物了吧。

  每當我看著櫥窗前走過的學生、上班族,或是急駛行進的摩托車騎士,甚至是一邊張口喘氣的黑色小狗,都會覺得,其實在這麼一個小範圍內,也能夠發現許多有趣的事情。

  櫥窗外,有情侶當街吵架當街復合、有人想不開企圖跳樓自殺引來人群、有善心人扶老婆婆過馬路、有父母焦急的尋找自己走失的兒女、有放學回家的國中生一邊笑鬧著嘻嘻哈哈地經過……

  我經歷的,不是一個普通人──或是機器人──能夠經歷的事﹔我學到的也不比那些遊歷世界各地的冒險家還要少。

  也許到那天我的電力中斷時,我可以在心中笑著,然後安然離去。

  也許吧。

  一星期後的某個星期天早上,剛剛才到店裡上班的小江伸了個懶腰,走到店門外去看看今天的天氣,並把門上的「Close」轉成「Open」。

  在他背過身的時候,我看見那女孩穿著白色的薄外套和藍色的裙子,從對街慢慢走了過來,走到小江的身後。

  小江從門上的反光,看見了女孩的身影。

  他轉頭,臉上帶著硬擠出來的笑容,打了聲招呼:「喔,是妳啊,好久不見。」

  女孩不做聲,只是低著頭。

  「怎麼了?」他問,我也全心注意著他們所做的對話。

  「我……明天要去法國了。」

  「啊?」小江張大了嘴驚訝的問著。

  「嗯,我要去巴黎的ESMOD服裝設計學院留學。」女孩抬起頭,撥開遮到眼睛的長髮,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

  「那……很好啊,祝妳有好的發展……」小江搔搔頭,一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靦腆樣子,但一下子,又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而連忙問道:

  「那妳男朋友呢?」

  「我們分手了。」

  小江此時的臉被問號擠得扭曲,嘴巴也張得老大,說不出話來。

  「我早該知道……他在那邊交了新女朋友……」女孩撐不住臉上的笑,眼淚潸潸落下,「只是我一直……一直都……不肯放棄……」

  小江看見這情緊,連忙跑回店裡,拿了一盒面紙跑回女孩的身邊,抽了幾張面紙幫她拭淚。

  「妳不要哭嘛……」小江安慰說,「妳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好……」

  「我是不是很笨?我竟然……還想要在他返國的時候看看有沒有機會挽回他的心?我是不是很笨……是不是……」女孩越哭越大聲,引來一旁路人的注意,小江發現不能這樣子,因此趕緊把女孩帶進店裡。

  他找了一張藍色的塑膠椅,讓女孩坐下,但女孩仍然繼續流著眼淚。

  「我知道現在要妳不難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彎下腰,拍拍女孩的肩膀,微笑著說,「但是妳要想清楚,他離開妳,是他失去了一個愛他的人,而妳是失去了一個不愛妳的人……了解了嗎?妳一點都不笨。」

  「……」

  「我也有個很喜歡的人,」小江走到我旁邊,看著跟我一樣的方向,那櫥窗外的世界。「每天,我都期待著她走過店門外,我會猜想著,她今天穿的會是什麼衣服,她會把目光停留在這間店多久,她是不是把頭髮綁成馬尾……」

  女孩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小江的背影。

  「當我知道她有喜歡的人,我很難過,但久了,也想通了。其實只要能看著她笑,她高興,又何必要擁有她?」

  女孩看著慢慢轉過身的小江,停止了哭泣,她起身,肩上的長髮糾結的長髮解開了彼此的束縛,散落回胸前。

  「願意陪我出去走走嗎?」小江誠懇地問。

  「當然。」女孩擦掉了臉上的淚水,笑著說。

  

  下午,老闆准了小江的假,讓他陪女孩到外面走走,而自己則是待在店內顧著,悠閒的翻著報紙,看看哪些明星又惹了緋聞,哪些政治人物又因為貪污被舉發。

  我依舊看著櫥窗外,想著。

  女孩跟小江現在不知道在哪裡玩著,但我相信小江一定會盡全力的讓她開心,讓他忘記所有不如意的人事,讓她在台灣的最後幾天能夠留下美好的回憶。

  但是,他們會在一起嗎?女孩要去法國,小江不可能跟著她一起去,他所能做的就只有陪她這一天而已﹔雖然女孩跟男朋友分手了,但是小江卻不是這種會趁虛而入的人,他一定會隱藏自己的心情,一直到女孩離去。

  小江下午說的那些話,至今仍在我耳邊盤旋不已……「當我知道她有喜歡的人,我很難過,但久了,也想通了。其實只要能看著她笑,她高興,又何必要擁有她?」……

  是啊,但我真的很想看到女孩幸福,看到她找到自己的歸宿。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暮色已經悄悄地降臨,感傷的金色斜陽透過玻璃櫥窗照在我的身上,把我的白色襯衫染成了金色。

  老闆起身,放下報紙,走到玻璃門旁,準備放下鐵門。

  「老闆等一下!」遠方突然傳來人聲跟急急的腳步聲,老闆望向聲音的來源。

  「小江?我不是准你假了嗎?你不用再跑回來上班啊!」老闆看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站著說不出話的小江問,在他的身後,是因為穿著裙子不方便跑步的女孩,慢慢的走到小江旁邊。

  「老……老……」

  「你老三小,我才五十歲沒有很老啦!」老闆不耐煩的說。

  「老闆……我……我的家鑰匙放在櫃檯……忘了……拿……」他喘著氣,口齒不清的說。

  「啐,那你等一下自己拿,我要先回家了,別忘了拉上鐵門。」老闆穿上外套,自顧自地走向街道的另一端,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

  「等我一下,我去櫃檯那邊拿個鑰匙就送你回去……」

  「不,不用那麼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女孩回答。

  「什麼?」

  我也疑惑。

  「晚了,我送妳回去比較安全吧?」小江喘完氣,急急的說,「而且,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妳聊天了。」

  「就因為是最後一次,我希望在這裡分別。」

  女孩抬起頭,看著閃著螢光的服裝店看版,黑色顯眼的字「Free Side」烙印在上面﹔她看了看招牌,又看了看櫥窗,目光掃過了我。

  「這裡,是我們第一次遇見的地方。」

  小江同樣抬起頭,看著招牌。

  「正因為如此,」女孩看著小江,「我希望在哪裡開始,就從那兒畫下完美的句點……」

  小江沒有把頭低下來看著女孩,或許是因為眼中的淚水已經氾濫,一旦動那麼一下,就會止不住的往下滴,所以他始終把目光集中在上方,一個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點。

  「我很感謝你給我那麼美好的一天,小江。」

  女孩掂起腳,把自己的臉升高到跟他臉頰一樣的高度,然後輕輕的吻了他。

  他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把一副不可置信的臉轉向女孩,眼淚終於落下,但不是悲傷的淚。

  「妳……什麼時候會回來?」

  「十年後吧,服裝設計這條路不是好走的。」女孩撥撥剛剛遮到眼睛上的長髮。

  「十年……」

  「有緣的話,會再見面的。」

  「嗯……」小江低聲說。

  「再見了。」女孩轉身,走到紅綠燈旁,隨著綠色的發光數字從四十開始倒數而走向對街。

  怎麼可以這樣?小江不能夠就這樣讓她走掉!他的心情,他的想法不能這樣永遠被埋藏起來!十年之後,他說不定已經不在這裡了,斷線的機率是很大的……

  我想要叫出聲,但喉部的發聲器卻始終沒有效用,神啊!難道我連幫忙他們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嗎?

  綠色的發光數字已經變成了二十五,女孩的腳步不大,正走在斑馬線的中央﹔而小江也垂頭,喪氣地準備走回店裡。

  此時的我突然想到一個方法,雖然機率極低,但現在我也只有這個方法了。

  如果將我全身的電力,集中在喉部的發聲器上,也許那麼一兩秒的衝擊下,發聲器可以重新運作,我就可以幫小江說出他心底的話。

  但是,當我這麼做的那瞬間,我所剩無幾的電力也會在剎那間用完。

  我看著女孩的腳步慢慢的往對街的地板移動,知道自己不能夠再猶豫了。

  線路接通,轉換迴路,光譜力場轉換,電力集中。

  
  再見了,這個世界。

  再見了,小江,還有我所祝福的,你未來的另一半。

  「砰!」發聲器瞬間的衝擊在櫥窗裡引起小型爆炸。

  「我.喜.歡.妳!」

電力不足

關閉聽覺接受器,關閉視覺接受器

20081210日1930電腦紀錄終止




  我看見女孩跟小江站在馬路的兩側,互相面對著。

  當紅燈消失,綠色的數字出現在號誌燈上,女孩跟小江都跑向對方,接觸的那一剎那,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閉著眼睛,流下淚。

  我來不及細想,為何在我的機能停止運作後,我還能眼見這個畫面,就發現一切景物正不斷地往下降。

  細看之後,原來不是景物下降,而是我在往上升。

  我發現自己的身體能夠自由活動了,但是全身卻沒有重心,無法維持平衡。

  兩人的身影越變越小,我的身體越飛越高,我抬頭,看見一片柔和的白光正在我的前方,籠罩著我,包圍著我。

  好溫暖的感覺,我想。

  看著兩人,我微笑著,今後他們能不能在一起,就要看他們自己了﹔而我,則要離開這個世界,去一個我該去的地方。

  我流下淚,流下機器人不該有的淚。

  這時我終於明白,自己不再祇是機器人而已了。

  我的淚水從高處落下,隨著我深摯的祝福落下,灑到二人身上。

  「下雨了嗎?」女孩問,她似乎感覺到有幾滴雨水滴到了她的臉上。

  「好像吧……別怕,以後,我就是保護妳的雨傘。」小江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雙手仍舊緊緊的抱著她。

  聲音漸漸微弱,我往上升,隱沒在白光之中。

  「要幸福喔!」我在最後向他們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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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沒辦法自己關掉開關,我只能全天24小時看著櫥窗外的世界。

  我的對街是一間很大的百貨公司,有著一個大型的電子螢幕看版,不時撥放著最新的電影預告跟音樂錄影帶之類的﹔除此之外,觀察來來往往的行人也是我排遣無聊的方式之一。

  經過櫥窗前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學生也有上班族,每個人的姿態都不一樣,所忙碌的也都不一樣﹔有時候,我甚至還能看到一些情侶吵架或是父母管教小孩的畫面。

  店裡的那個年輕服務生被老闆叫做小江,每天負責坐在店內處理服飾店的商務,不過我往往可以透過櫥窗的反光看到他正在看報紙的樣子。

  這間服飾店的顧客實在不多,一個下午過去了,還沒有幾個顧客上門,小江的生活清閒地很,每天照樣跟老闆拿日薪,但服飾店的工作畢竟不是一個好賺的方式,日薪根本不到兩百元。

  我有時候也會很疑惑,像這種不佳待遇的工作,又不是領月薪,小江大可以隨時走人,去尋找更好的工作,為什麼要整天待在店裡無所事事?

  但是那個夏日午後,一個顧客讓我明白了這一點。

  我看見那時候的對街看板上,寫的是下午四點五分,FreeSide的門被緩緩的推開來,門上的風鈴錚錚作響。

  「請問有人在嗎?」

  一個甜美的聲音從我右方的門口傳來,我於是把眼珠往右方轉去。

  是一個長髮留至肩的女孩,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袖上衣和淡藍色的長裙,背著一個黑色的小包包走進店內。

  當她走過我身邊,我的腦子裡又出現了某種電腦運算,只是這次,我怎麼想也不了解這運算的意義。

  我的眼珠不能看到我身後的東西,所以我只能藉由櫥窗的反光跟敏銳的聽覺來知道後方發生了什麼事。

  小江似乎很高興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非常殷勤的招呼她,說:「歡迎歡迎!這次又要買什麼衣服啊?」

  「嗯,我自己看就可以了,謝謝。」

  「喔!沒關係,沒關係,盡量看……啊嗚!」小江一邊跟那女孩說話,卻沒注意到自己的腳拌到了地上的箱子,跌了個四腳朝天。

  女孩噗哧一聲地笑了,他也坐在地上,無可奈何的搔搔頭笑著。

  隔天下午,小江坐在櫃檯後面,雖然是一邊看著報紙,卻又不時的透過玻璃向店外看去,好像在期待什麼出現似的,而當女孩的身影經過櫥窗外,她都會睜大眼睛瞧著我身上的最新款式,小江也趁這個時候,不斷的注視著女孩的臉龐。

  在我的資料庫裡,這東西好像就叫做「愛」吧?

  原來,這就是他心甘情願在這種店裡工作的原因。

  只是不知為什麼,我也不知不覺地期待女孩的出現。

  每當女孩看著我身上的衣物,那種第一次遇見她時產生的奇特感覺又從電腦裡產生開來,暖暖的能量不斷的在我腦子中的晶片、導線中來來回回循環﹔而此時,我也會把注意力放在她秀麗的臉龐上,欣賞著勻稱的五官及骨架優美的線條。

  有時,女孩會走進店中看看店裡擺設的服飾,小江也會熱心的跟她介紹,不時還會說「妳穿這件很可愛喔」「我覺得這件很適合妳」的客套話,女孩也笑著點頭,跟小江聊得好不開心。

直到她的身影離開店外,我快過熱的CPU才冷靜下來。

  至於是什麼原因,我也不了解,只知道我挺享受這種感覺的。

  一星期後的一晚,我穿著無袖的紅色背心,上面寫了23的號碼字,以及鬆鬆的垮褲,挺像我資料庫裡的麥可喬登。

  我如同往常,注視著從我眼睛所能看見的狹小範圍,注視著人群來來往往走過,並同樣地,尋找那個女孩的身影。

  「教授,明天有兩場講座不要忘記了喔。」

  熟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迅速的藉由聽覺接收器傳入主電腦,進行每秒1G的高速度運算比對。

  是那個研究生的聲音。

  我立刻把目光聚焦在離櫥窗不遠處的街道上,看見兩個穿著西裝的男性走過,他們就是創造我的人。

  他們穿著筆挺且燙得平整的深藍色西裝,跟我最後見到他們的時候截然不同,像是脫胎換骨般地,從過去那為了實驗可以忙到不洗澡的教授,變成了一名從外表看來就是有氣質的知識份子。

  我試著呼救,但我忘記了自己的喉部發聲器也故障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熱烈討論著不知什麼東西的兩人走過櫥窗前,頭也不抬地離去。

  失望的情緒從電腦中產生,我知道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脫下這些煩人的衣服,離開這愚蠢的商品櫥窗了,是我自己選擇這條路,怨不得人。

  十一點多,小江準備拉下店門,並抓著一份晚報,另一手拿著著鐵捲門的控制器走到店門口,我趁機把焦距放大,好讓我看清楚晚報上的字。

  雖然只是短短幾秒鐘,但要記住晚報上的字,對我這個機器人並不是困難的事情。

  我清楚地看到,「中研院劉教授與學生研發擬真型機器人P1113獲得諾貝爾獎」的黑色油墨文字大大地印在報紙頭版上,上面還有我所熟悉的兩個人像。

  原來教授成功了,P1113真的被研發出來,而且他們也得到了應該有的殊榮,科學界的最高榮譽──諾貝爾獎。

  這代表,不會有人再去追尋P1112這失蹤的過時機器了。

  我將永遠被遺忘,被當成模型人偶囚禁在這櫥窗內,不能動,不能說話,不能夠探尋我所看到國家地理頻道上的所有地理奇景。

  這就是我的命運,無法逃避,也無法提前結束。

  我會死嗎?死是什麼東西?人死亡之後的世界,連人自己都搞不清楚,更何況是機器人?

  以前曾經看過教授在實驗室看一部叫做「飛天法寶」的電影,當主角心愛的機器人威寶被壞人打碎之時,主角曾對愛人說了一句話:

  「機器死後的靈魂都到哪裡去?」

  我不知道,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但討論的前提是:機器有靈魂。

  我有靈魂嗎?答案是,我也不知道。

  於是我放棄思考,在電腦過熱以前冷靜下來,用愉快的心情享受靜謐的黑夜。

  又過了幾天,那女孩再度來到店中,不過這次,她的臉上帶著喜孜孜的神情,跟以前不太一樣。

  「啊,妳來了?」小江拍拍身上剛剛爬上天花板換燈泡所沾到的灰塵,一邊招呼她說,「這次又要買什麼衣服了嗎?」

  「我想要這一件綠色的連身裙,就是這個尺寸的。」女孩指著一旁衣架上的特價衣服說。

  「沒問題!」小江走過去,殷勤的把衣服塞到手上的藍色塑膠袋中,迅速的把袋口封上膠帶,遞給那女孩說。

  「謝謝你。」女孩看著他說,小江臉紅了。

  「我男朋友一定會很喜歡。」

  小江手中的膠帶台「砰」的一聲掉到地上,頓時解體。

  「怎麼了?」女孩問。

  「男朋友?妳有……男朋友了?」

  小江顫抖著,也不顧地上的碎片,腳步不穩地踩在一片片的零件上。

  「嗯……我一直沒提過嗎?」女孩低著頭抱著手上的衣服說,「我的男朋友長年居住在國外,後天他就要回國了,我想要買一件新衣服來迎接他……」

  這些話不僅對小江是震撼,對我也是,我的腦子裡產生了一種無以言諭的憤怒及懊悔,如果我有表情,那一定是像現在小江臉上的一樣。

  但小江臉上的憤怒只閃過了一瞬,在女孩還沒抬起頭之前就消失無蹤了。

  「是嗎?……那……祝妳幸福……」小江無力地轉過身,坐回椅子上。

  「這些日子……真的很謝謝你。」女孩用力地抱著那件綠色連身裙說,「我以後……可以再來這家店嗎?」

  「當然,」小江口氣黯淡地說,「隨時都可以,隨時,只要你想,這裡都歡迎妳。」

  女孩笑也不是,她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只說了聲「拜拜」,就頭也不回地離開Free Style了。等到女孩確定不會折回來,老闆此時才從雜物間走出,一切的對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因為膠帶台墜落的聲音不是很小。

  「小江,沒事吧?」

  他不回答。

  「失戀,是常有的,你老闆我當年也是革命十幾次才娶到老婆,結果最後還不是留下這間店給我頂?而她自己就跟別的男人跑了。」

  「……」

  「但是我很清楚,她在別的男人懷裡,是幸福的,只要這樣想,我就好過多了,說不憤怒,是騙人的,但你又能做些什麼?你能拆散相愛的兩人嗎?」

  「我……」

  「打起精神,」老闆拍拍他的肩膀,微笑地說,「趕快去把地上的垃圾掃乾淨吧。」

  小江默默地點頭,走進雜物間拿掃把跟掃帚。

  而我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對那女孩的感覺,就跟小江一樣,是愛情。

  一種機器人不應該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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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26日1400電腦紀錄開始

  這是我第一天有意識的日期。

  我轉轉眼珠,發現自己正看著天花板,躺在一個平台上,但是身體卻無法動彈﹔此時我發現一旁有兩個身穿白色衣服的人,歡欣鼓舞的笑著叫著。

  「成功了!成功了!」其中一個滿頭白髮比較老的那一位,做出喝采的動作,身體隨之上下擺動起舞,臉上的皺紋也因為笑容而亦趨明顯,近乎瘋狂狀態。

  另一個年輕人就含蓄多了,他戴著鑲銀框的眼鏡,僅僅只是拿起桌上的拉砲「砰」了幾下,一邊說著「恭喜教授」之類的話。

  我不知道他們在慶祝些什麼,所以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說話

  「嗯……請問……你們是誰?」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這兩人歡呼得更大聲了,在他們高興的擊掌之後,頭髮已經亂掉的老人才俯下身,把我的身子扶直,並跟我說話──此時我看到他的眼眶已經濕得一塌糊塗。

  「你……你……啊,不行,我太感動了……你就是……小李幫我拿面紙一下!」他接過那個年輕人遞來的面紙,用力的擤了鼻涕,「這樣好多了……呼……」

  「你是誰啊?」我問,但其實我應該先問自己是誰才對的。

  「我啊……是你的創造者啊!」他滿面笑意的抓住我肩膀說。

  「創造者?」

  「沒錯,P1112型,」年輕人走過來,坐在老教授旁邊,說:「你是我們這五年來第一個成功的機器人原型。」

  「我是什麼?」

  他們兩人把疑惑且不能動彈的我扶起來,一人抓著一邊肩膀,把我抬到一面大鏡子前。

  我看看鏡中的自己,全身上下都是以平滑無皺紋的肉色物質所組成,並不像是我身旁的兩人一樣擁有皺紋、深淺、毛髮,但整體身型跟那個年輕人差不多,是個男性。

  我的頭髮是金色的,眼睛是綠色的,我可以控制臉上嘴巴的開閉也可以眨眼睛──儘管我後來知道我的眼睛只不過是視覺接收用的攝影機罷了﹔而嘴巴也只是裝飾用,我的聲音是由喉部的語音轉換器發出,嘴巴只是隨之做假動作而已──但就是感覺很僵硬,不像他們一樣擁有豐富的表情變化。

  「P1112型,恭喜你誕生。」老人伸出手,輕拍我那沒有知覺的胸膛。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這兩人拿著奇怪的儀器在我的身上敲來敲去,年輕的研究生甚至還把我的肚子打開檢查裡面的機件有沒有問題,我才發現自己的外表雖然是一個普通的人體模型,但是身體構造卻是異常複雜的機器所組成的。

  一邊做研究,他們提到從事擬真型機器人已經數年,而他們光是設計我這個會自己思考的電腦就花了一半的時間,今天是他們測試視覺接收分析跟聽覺接收分析的日子,所以當他們看到我會眨眼、對話、思考時,他們簡直快瘋了。

  研究室位在他們所說的「荒郊野外」,是為了避免有人發現他們絕佳的成果而偷偷搭設的,所以十分簡陋,只有一扇窗戶照射入淡淡的月光。室內分成兩個區域,分別是遊樂區跟研究區,遊樂區的桌子上放了一大堆漫畫或動畫VCD,同時還有一台液晶電視可供休閒用﹔研究區則是擺放一大堆他們剛剛拿來在我身上摸索的機器。

  我的主電腦中置放了龐大的知識資料庫,所以當我睜開攝影機(就是眼睛),我可以準確的看出那些是什麼,讓我的電腦紀錄能夠保持流暢的敘述方式以供他人研究。

  一天過去,老教授看看牆上的時鐘已經是十二點十五分了,跟我說了聲晚安,接著在我的後腦勺摸索,突然我覺得腦部的機能慢慢的減緩下來,聽覺系統跟攝影機開始失去作用。

  20081026夜2415紀錄終止

==
20081030日0732電腦紀錄開始

  又是一天的開始,我睜開眼睛,看見老教授就在我面前。

  「P1112,今天我們要嘗試讓你的身體可以自由活動喔!」他像是孩子炫耀自己玩具一樣驕傲的說。

  四天來我雖然有開機,但電腦都沒有做紀錄,因為教授這幾天都在做我的身體改裝,認為沒有必要做紀錄,就把紀錄器暫時關掉,直到今天要做重大嘗試時,才又再度開啟了它。

  他跟另一個研究生把我抬到那個平台上,沒多久我的四肢就跟身體分開了,教授於是在接口上接上幾條配線,通上電流,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湧入我的腦子裡,我感覺到自己所接收到的視覺畫面慢慢的變暗,直到消失。

  終止

  啟動

20081030日1503電腦紀錄開始

  當我再度睜開眼睛,我是站著的。

  老教授跟那研究生說他們在我電腦裡安裝了計算身體移動時,要如何保持平衡的程式,但還是需要一點測試及訓練﹔於是他們兩人站在我前面,鼓勵我試著把動動自己的四肢,我說我不知道怎麼動,老教授就說:「順其自然要自己的肢體動就可以了。」

  我試著抬腿跟揮手,我的腿跟手也還真的有辦法依我的想法移動了。但在那一瞬間我的身體卻又失去了平衡而應聲倒地,嚇得他們連忙把我扶起,重新嘗試。

  結果在訓練了一下午之後,我能夠稍微走幾步了,但是只是幾步卻也讓他們兩人歡欣鼓舞,有了更多的動力去做程式上的修正。

  當我能夠靈活的在研究室裡走動而不跌倒時,他們的喜悅簡直無可比喻,兩足步行機器人一直都是人類的夢想,而他們做到了。

  那晚,他們買了好幾罐啤酒在研究室內慶祝。

  「乾杯!」老教授跟研究生拿著台灣啤酒互相碰杯一乾而盡,但不能喝酒的我只能在一旁乾瞪眼,僵硬的拍著手。

  「教授,我想,是時候公開研究成果了吧?」研究生問。

  「不,不!」教授拿著空的酒罐猛力的搖頭,「還不行,P1112號只是原型機,我們應該要研發二號機、三號機,直到我們能做出完美的擬真型機器人才可以。」

  「希望那天早日到來!」研究生又拿了一罐啤酒喝了起來。

  喝了約四個小時,他們都已經醉醺醺的了,走路也走不穩,於是互相扶著對方搖搖晃晃的走出研究室,我還在研究室內聽到他們在外面嘔吐的聲音。

  咦?等等,他們太醉了,竟然忘了關我的開關!

  這樣也好,我想要自己想點事情,於是我走到遊樂區的桌子之前,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映入眼中的,是國家地理頻道,教授最喜歡看的節目。

  我看到節目裡一連撥放了世界上好幾個地方的景緻,有大峽谷、阿爾卑斯山、愛琴海、埃及金字塔……等等。這時候在我的電腦裡有了一些原本沒有的奇特運算,讓我感覺到這些景觀的雄壯美麗,讓我想要立刻到那些地方遊玩一探究竟。

  後來我才知道,前者就是所謂的「美感」,是人類鑑賞美的事物必備的條件﹔而後者,則是「好奇心」。

  好奇心讓我不免起了疑問:我有一天能到這些地方去嗎?

  我看著半掩的研究室門,又看看從旁邊窗戶透進來的淡淡月光。

  當教授他們研發出了更佳機能的P1113,我一定不會是被搬上檯面發表的研究成果,相對於P1113,我恐怕只能一輩子待在倉庫裡等待報廢而已了。

  而今天他們的粗心,正是我投奔自由的絕佳機會──雖然沒有我,他們的研究可能會受到一些阻礙,可是反正他們都已經把研究資料記錄下來了,要再製造出一台跟我一樣的機器人應該不是問題吧?

  於是我關上電視,站起身,往研究室門口慢慢走去。

  我看見研究室外,是一條長滿雜草的小徑﹔再次回頭看看那間破爛的研究室之後,我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如此靈活,也許我的人工AI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有了大幅度的成長,但我也沒想那麼多,因為自由,就在前方不遠處。

  我跑啊,跑著,跑下山坡,走上了一條大馬路,在路的正中央跑著,我想那麼晚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車經過了吧?所以肆無忌憚地,貪婪的享受整條馬路均為我所有的感覺。

  夜晚的山區,飄著小雨,只有黯淡的路燈照著我的身子,沒有穿上衣服的我因為觸覺感受器尚未裝上,所以也不會感到寒冷﹔反倒是在激烈的奔跑後,我的身體開始發熱,機件的負荷越來越大。

  但我只顧著跑向前方,馬路另一端的大都市。

  之前一直聽教授提到這間研究室是位在市區附近的一座山上,所以這條大馬路必定就是通往市區的唯一路徑,也是我投奔自由的唯一機會。

  跑了不知道多久,我藉由黯淡的街燈看出前方出現的一大片建築物群,知道我的目標已經出現了,不禁跑的更賣力起來。

  當我跑進市區,此時的市街上都已經沒有任何店家在營業了,因此只有我一個肉色的身影在街上穿梭著。

  我停住,看著前方,笑了,因為我終於來到夢寐以求的研究室之外。

  一個不受他人控制的自由之處。

  正當嘴巴做出笑容的動作時,我的聽覺接受器聽到身體發出「滋」的一聲,視覺接受器也看見關節處冒出陣陣的白煙,接著,我又不能動了。

  大概是剛剛跑的太激烈,運動機件不能負荷而燒掉了吧?現在全身能夠進行的動作,只有聽覺接收跟視覺接收而已。

  我的腦子裡又出現了不能了解的運算,讓我開始有種壓迫感湧上腦子,很快的我就了解那是所謂的「緊張」。

  沒有教授幫我修復,我就一輩子只能站在這裡,接受風吹日曬雨淋的洗禮。

  無法子可想,我從一個非自由的環境進入了一個更不自由的環境,而這一切都只能怪我的不安分,怪我的不自量力,怪我對外面世界的痴心妄想。

  所以,我只能等待奇蹟出現。

  
  白晝的曙光,慢慢照亮了天空,照在我的身上,我透過能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攝影機看,才發現自己在經過一夜的奔跑後,身上早就已經全是污泥跟水漬。

  把眼睛往左右轉去,原來我正站在一條商店街上,左邊是大馬路,而右邊則是一間服飾店,招牌上寫了「Free Side」,並有著典雅的歐式裝飾。

  突然服飾店的玻璃門打開來,一個跟這間典雅服飾店一點也不搭的邋遢中年男性,穿著白色衛生衣、頂著一顆大光頭走了出來,伸了個懶腰後又打了個哈欠,手插著腰做早操。

  很快的,他注意到了我。

  他走了過來──他的身高祇有到我的胸膛而已──對我上下打量,然後對著店裡大喊:

  「小江!」

  應聲,一個穿著黑色襯衫以及牛仔褲的年輕人連忙推開玻璃門跑了出來,對著這名中年男子說:「老闆,什麼事?」

  「把這個模特兒人型拿進店裡擦一擦。」

  「這個?」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滿是污泥的我,「老闆,沒事撿一個髒兮兮的垃圾來幹嘛啊?」

  「店裡的展示櫥窗正好缺一個模特兒,我看這東西也沒什麼損傷,把身子擦一擦應該會挺漂亮的。」
  
  「可是老闆啊,這東西是一大早就擺在店門口的嗎?」

  「是啊,有問題嗎?」禿頭男子抬起頭看那年輕人。

  「呃……誰會把模特兒人型放在人家店門口啊?該不會是自己走過來的吧?」他露出驚恐的神情,但老闆卻一臉嗤之以鼻的模樣。

  「你這小夥子別胡思亂想了!」他用力的敲了一下年輕人的頭,「說不定是人家看我們服飾店櫥窗內沒模特兒,就做好心捐給我們一個啊,你鬼故事看太多了。」

  年輕人搓搓剛剛被老闆敲得隱隱作痛的額頭,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回店裡拿了一條抹布,把我身上的污泥擦乾淨後,搬進去店裡。

  可能是教授他們的設計相當精美,我的外表讓人以為是個普通的模特兒人型,卻沒有人發現我的身體內部是複雜的機件,只把我當成人偶來看待。

  看來我落到這間服飾店,是永遠沒有重新回復活動機能的機會了。

  年輕人一邊粗魯地轉動我的關節,把一件水藍色的上衣套到我的身上,嘴裡還碎碎念地說:「你啊,被老闆這樣好心地撿回來,最好是能為店裡帶來一點生意,否則我就把你給丟了!」

  我被撿回來又不是自願的,怪我做什麼啊?大概是他還在為剛剛被老闆敲頭的事情生氣吧。

  我被套上了一件上衣跟一條牛仔褲後,年輕人讓我擺出一手叉腰一手垂下的動作,腳還被調整成三七步的樣子,然後把我搬到店內的商品櫥窗內,面向著對街站立著。

  從此,我在Free Side服飾店展開了我不Free的模特兒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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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海大師飛升事件後的一星期,世界各地都突然冒出了許多新興宗教派門,號召內容不外乎是「讓你飛升成仙」之類的。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著身旁電器用品店的電視牆,正撥放著又一個神棍斂財宗教遭到警方拘捕的新聞消息,不禁嘆了一口氣。

  世界上永遠會有神棍,也永遠會有那些被神棍欺騙的人﹔但與其說是欺騙,不如說是人們在過慣了平凡的都市生活後,心甘情願追求不平凡的人生吧?

  經過西門町,我看到了一大群人聚集在中央廣場上,有個人正站在台上,用擴音器跟大家喊話。

  「呼吸,吐氣……」那是一個約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臉上留著雜亂的鬍鬚,「把體內的晦氣,藉由雙手排到體外……」

  我走進那些一起作著奇異動作的人潮,找了一個老太太問:「請問一下,你們在作什麼啊?」

  「我們在練功,呼……」老太太一邊吐氣,一邊作出類似「龜派氣功」的動作,合掌成碗狀向外推出,看來不免有些滑稽。

  「練功?」我疑惑,「練這功有什麼用呢?」

  「升天啊!」

  啐,又是一群瘋子。

  我說了聲謝謝,不屑的往較寬敞的人行道走去,沒想到連走在流行最尖端的西門町也出現了這種成仙教派,真是令人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

  正當我走到斑馬線前準備過馬路時,群眾突然興奮大叫了起來,把我嚇了一大跳。

  「成功了!有人升天了!」

  我連忙轉身,看向人群。

  一連五六個人慢慢的往上升去,下面甚至有人抓住他們的腳想要一起被帶上天空﹔其中有人升得比較快的,已經飛過了大樓樓頂,引來不少居民在陽台上圍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打從上星期開始體重下降我就知道該升天啦!哈哈哈……」那個沒有飛的很高,還在人群上方約十公尺處的男子笑著大喊,這個人就是剛剛在台上指揮大家作動作的主持人。

  「等等!我祇是路過而已,我還要上班啊!誰來把我拉下去……」一個提著公事包的中年男性驚慌失措的在空中揮舞著手腳,但身體還是不聽話的往上升去,直到好心的民眾用套索捆住了他,才暫時把他固定在約十五樓的高度。
  
  我飛也似地跑回家,也不管什麼紅綠燈了,我穿過人群,穿過街道,身上的汗水不斷如瀑布般地灑落。

  沿途,我看到不少人抓著電線桿的頂端,但下半身卻飄在半空中﹔還有流浪漢仍在睡覺的,但身體卻慢慢浮上半空中而不自知。

  難道老先生說的失重現象真的開始發生了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已經站在家門口,用鑰匙急急地開著公寓的門。

  之所以會想趕快進屋,是因為怕自己在半路上突然飛升,到時候想回家也回不了,進了屋子就算飛起來也不會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

  進了玄關,我鬆了一口氣,才發現自己的衣服早就已經全部被汗水所浸濕,這樣劇烈運動下來大概少了幾百卡的熱量吧!

  但我的放鬆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我聽到妻子的慘叫聲。

  「秀芬!秀芬!」我一邊嘶喊著一邊跑進客廳,連鞋子都忘了脫。

  此時我看到妻子正穿著圍裙,浮在天花板上吊燈的旁邊,一臉驚恐喊著:「救命啊!快把放下來……」,處在想下又下不來的尷尬情況。

  跟這畫面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我的兒子,正在地板上坐著歡呼,說:「媽媽好厲害!媽媽好厲害,會飛耶!爸爸你快看啊!」

  「我的老天爺啊……」

  我實在沒有這個要跟兒子分享喜悅的想法,滿腦子只想著要怎麼把妻子給從天花板上弄下來。

  ==

  「老公,謝謝你……」秀芬正被五花大綁在沙發椅上,剛剛為了把她從天花板上弄下來,我先用梯子爬上去用繩子把他綁住,然後在從地面上慢慢地把她拉下來。

  「別謝我了,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坐在她旁邊,緊緊的抓住她的手,不希望她再飛上去。

  「上次啊,我不是跟你說我減肥減三公斤的事情嗎?然後我就發現每天量體重時就會一次少好幾公斤……我一直不敢跟你說……」

  跟空海一樣的情況,我想。

  「沒問題了,都沒問題了……」我抱著她,安撫著她的情緒。

  後來的幾天,人類的生活有了極大的改變。

  先是人們不再常常出門,如果真的很需要出去的話,也會抱顆大石頭以穩固自己的重量不會太輕而飛走,市街上只能看見稀少的行人走著,每個人都吃力的抬一顆大石頭或是很重的家電用品,沒人例外。

  政府為了因應奇異的升天現象,派出了空中搜救隊輪班巡邏天空,以防有粗心民眾忘了攜帶石頭或是因為其他因素而飛上天去。

  再者,是減肥節目全部停撥了。

  取而代之的,是「增肥」節目。

  詭異吧?我看著電視節目,心裡也覺得大家真的都瘋了。

  「……各位請看清楚,」一個胖胖的女生拿著一包薯條對著鏡頭說,「這,就是麥噹勞正宗出品的高熱量食物,請大家跟著我這樣做……」

  說完狼吞虎嚥的把薯條給吞了下去,好像連嚼都沒嚼似的。

  「沒錯,只要這樣吃,每天照三餐吃下高熱量的食物,像是雞塊、薯條、漢堡等,你的體重一定能有大幅度的增加!」那胖女一邊擦著沒吃乾淨而黏在嘴邊的薯條碎塊說。

  我穿著一件背心跟內褲,拿著遙控器坐在沙發上,無趣的轉台。

  「老公!」秀芬一步步的從房間走出來,笑咪咪的到我旁邊說:「你看看,我可以走路了耶!」

  「妳怎麼辦到的?」我十分驚訝地問。

  「看這個!」她指指腳上的鉛鞋,我讚賞地對她豎起大拇指。

  「台灣人……好像都瘋了……」我指著電視上正在教導「如何正確搬石頭而不拉傷」的體育節目,按下轉台鍵竟又看到一個主張「信者可升天」的宗教節目。
  
  「這種情形已經出現在世界各地,不只台灣囉。」秀芬無奈地說。

  「對了,小宇呢?」

  「不知道,我以為他跟你一起在看電視啊?」

  我有種莫名的恐懼感浮上心頭。

  正當我打算起身去找小宇的時候,電話響起了。

  「喂?」

  「是溫先生嗎?事情不好了!」是鄰居張婆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妳慢慢說,發生什麼事了?」我急忙問著,秀芬也湊到電話機旁。

  「你兒子飛升了!他剛剛在屋頂玩的時候突然飛上天了!」

  突然像是某種東西突然重擊了我的心臟,我的手瞬間失去了力量,電話機也「咚」的一聲掉在地上。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秀芬無助地大哭,「要是我緊看著小宇,他就不會……他就不會……」
  
  「不要擔心……小宇不會有事的,空中搜救隊一定會去救小宇,一定的……」
  
  我扶著哭到站不穩的秀芬,跑上往頂樓的樓梯。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我還是萬分害怕,害怕自己的兒子就此一去不回﹔畢竟到現在為止,如果沒有空中搜救隊救下來,升天的人都沒有再回來過。

  我們站在頂樓,在水泥平台上跑來跑去,焦急的尋找著小宇的身影。

  「爸爸,媽媽!」突然我們聽到小宇的聲音,不約而同的往上看去。

  「小宇!」我皺著眉頭大喊。

  「爸爸,我會飛了耶,我會飛了!」小宇歡欣鼓舞的笑著說。

  「小宇……不要玩了……快點下來」秀芬哭著說。

  「媽媽?你為什麼哭啊……」小宇天真的問,「好啦,我馬上就下來……」

  但我很清楚,他也沒辦法控制自己不要飛上天空,我們只能看他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搜救隊來了!」樓下有人大聲喊著。

  果然,從天空的另一端有兩架直昇機響著「達達達」的螺旋槳聲慢慢接近天空中的小宇。

  「搜救隊來了,小宇會沒事了!」我高興的跟秀芬說,她也興奮得跳了起來。

  兩架直昇機之間連結著一張大網子,慢慢移動到正在上升中的小宇上方,把小宇慢慢網了下來。
 
  「可以放心了,老婆!」我摟著她的肩膀笑著說,但她卻一點高興的情緒都沒有,似乎是看到了甚麼可怕的東西。

  「那是……什麼?」秀芬害怕的指著直昇機下方。

  有一大片黑影從屋頂下方冒出,不斷地往上升去,距離搜救隊的直昇機只不過十幾公尺而已。

  我定睛一看,是人。

  是一大群正在飛升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們的正上方,是直昇機跟小宇。

  「爸爸!救我……」他呼救。

  「不!」我絕望地大吼,但是沒幾秒鐘,那群人所形成的黑幕就淹沒了直昇機跟小宇,而且不斷的往上升去。

  「小宇!你在哪裡?……不要離開媽媽身邊……不要……」秀芬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她以近乎瘋狂的方式大喊著,兩手抓著頭髮不停的扯。

  那群人無聲的往上升去,沉默在此時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感,我頓時喘不過氣,無力地跪在地上,看著那緩緩上升的黑幕。

  無疑地,小宇被那群人給一起帶上了天空。

  不會再回來。

  「你們到底是誰……到底是誰?」秀芬衝向前,往前方上升的人們大聲質問著,「你們知不知道,我的孩子被你們這樣一攪局,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有個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的男子,用空洞的眼神看著她。

  「我們?只是想要成仙罷了。」男子一邊上升一邊說道,「難道妳認為我們還有待在地面上的可能性嗎?與其終生抱著一顆大石頭走來走去或是困在屋子裡,還不如把自己交給上帝。」

  「是啊,」另一位在擠在他旁邊的女子也附和著說,「飛升,是神的旨意,我們為什麼要抗拒它呢?」

  「你們都瘋了!」秀芬哭喊著。

  「誰才是瘋子妳可能沒搞清楚吧?」一位老婆婆升上來用沙啞的嗓音說著,「妳還是別掙扎了,跟著我們一起飛升吧……」

  突然秀芬面前的人們都伸出了雙手,試圖想要抓住她,她急忙往後一躲,掙脫了幾隻已經抓住她的手,驚恐未定的喘著氣。

  「老公……嗚……怎麼辦……」她哽咽,一邊走向已經跪坐在地上的我,「我們該怎麼辦……嗚……」

  她無助地說,試圖蹲下,卻因為上半身不斷往上浮而放棄,眼淚不住的流下,滴在水泥地上。

  我一言不發,只是看著上升的黑幕。

  然後我發現不只是我們大樓旁邊出現大批飛升的人潮,四周都有稀落的人慢慢往上飛升,形成了一幅奇異的情景。

  看來,大家都放棄了抵抗。

  「秀芬。」

  「嗯?」她滿臉淚水的看著我。

  「我們放棄吧。」

  「你說什麼?」她不可置信。

  「如同他們所說的,這是不能夠抗拒的宿命……人類應該不能去做這種違背大自然的事情……」

  我感到自己身體慢慢變輕,雙腳離開了地板,用極為緩慢的速度往上升去,秀芬緊緊的捉住我的雙手,不讓我離開她。

  「脫下鉛鞋吧。」我說,這時我已經呈現倒立狀態,頭下腳上的抓著秀芬。

  她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流下。

  「無論你去哪,我都跟著你。」

  她左腳用力一甩,鉛鞋飛出,當右腳的鉛鞋也離開腳掌時,她的身體也隨之浮起,到達跟我一樣的高度。

  我把她抓進我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

  「秀芬……」

  「嗯?」她閉著眼睛靠在我的胸膛,淚水沾濕了我的衣服。

  「天堂……會是什麼樣子?」

  「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我們一家人如果團聚,什麼地方都是天堂。」

  「去找小宇吧。」

  「嗯。」她肯定地點了頭回應。

  我們兩人緊緊地抱著對方,往上升去。

  夕陽好美,金黃色的光芒無私地照在每一個往上飛升的人身上,把大家都變成了一顆顆金色的光團,讓我想到夏日夜晚成群飛舞的螢火蟲。

  天堂,會不會有這樣的美景呢?

  去了,就知道吧。

平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

  第二天,一大批的記者擠到空海大師所居住的大宅前,那是一棟古老的木造建築,獨特的中國風屋子佇立在都市之中,顯得特別顯眼。

  我在人群中,跟著攝影師不斷的向前張望著深黑色的木製大門,一連兩小時卻仍然深鎖不曾開啟。靠!今天大太陽的,我們在這裡已經等了兩小時,這個老禿驢是怎樣耍大牌啊?

  要不是這份報導非常重要,一旦搶到我的業績就有九十度向上攀升的機會,我才懶得在這裡等。

  當等待時間邁入兩小時四十六分三十三秒的時候,那兩扇大門終於緩緩的打開,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短髮婦人──大概是信徒吧?──走了出來,雙手合十地面向還來不及發問的記者群說:

  「各位大德,空海大師由於已經進入修行最後階段,不適合接受太多媒體的採訪,所以他要用抽籤的方式來決定可以進入這裡,向他提出問題的那幾位記者……」

  話聲未落,人群開始騷動,大家都對自己等了許久卻還不一定能夠做採訪的待遇,感到十分不滿。

  「我知道各位已經久候多時,不過大師真的不能夠受到太大打擾,所以……」婦人拿出了一個竹籃,竹籃內裝滿了一顆顆乒乓球大小的白色保利龍球,「請在場的各媒體派出一名代表領取籤球,拿到後請掰開來,如果裡面裝的是大師的照片,就可以來對大師進行採訪。」

  婦人手提竹籃經過大家面前,每個記者都拿了一顆,並迫不及待的打開來,但是發了一半,現場已經噓聲四起,因為尚未出現有空海照片的籤﹔有人開始懷疑是否全部都是沒中的,有人雖然沒抽中,卻還是厚臉皮的待在原地想要看看有沒有天上掉下來的機會。

  我拿了一顆,找到了球中間的縫隙,用指甲掰開來──

  沒中,球裡面是空的。

  別開玩笑了!我跟攝影師在這裡等了將近三小時,結果一顆保利龍球就決定了我不能採訪他的命運?太可笑了吧?

  我生氣的把球合上,這時我瞄了一下隔壁「橘子時報」的記者,剛抽起籤球,於是心一橫,在轉身時「不小心」就把他手上的球給撞掉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邊竊笑一邊蹲下,幫他找著剛剛被我技巧性撞掉的球。

  「先生你小心一點好不好?」那女記者生氣的說,「那可是我能不能搶到大新聞的重要關鍵呢!」

  「是的是的,我會小心的……」

  這時我起身,手上拿了一顆球,還來不及說話,那記者就一把搶過去了。

  「快點來看看……啊!」打開球,女記者跟攝影師同時發出哀嚎,臉上帶著懊悔的表情。

高中時學來的魔術技巧還真是好用啊,我離開他們兩個,走到另一邊。

  現在我又多了一個機會,當我正準備打開剛剛藏在另一隻手裡的籤球時,攝影師湊到我旁邊,說:「溫大哥,這招很賤喔。」

  「你小伙子懂什麼?」我奸笑道,「這就是一個專業記者應該要運用的手段嘛,沒有耍點心機,怎麼可能在新聞界闖出名號呢?學著點,學著點啊。」

  「喀」的一聲,球打開了。

  一張欠打的油光滿面空海老禿驢的照片!

  「溫大哥你抽到了!」攝影師高興的大叫。

  「呵呵呵,別大聲嚷嚷,我們趕快去『領獎』吧。」

  結果,包括我們的雜誌社在內,一共有三家媒體都抽到了這個籤,於是在後方不甘心媒體的叫囂之下,我們一行人被那名婦人帶進了這棟宅第。

  若要說這個空海沒有收任何不法的錢,我會是百分之百的不相信,這個宅第大的不像話,恐怕是一堆信徒盲目信仰所捐出的善款所築成的吧。

  接著我們走進了一條長廊,長廊的另一邊是一個半圓形的建築物﹔攝影師不斷的拍著照,閃光燈在長廊中閃啊閃的,頓時把灰暗的長廊照得明亮萬分。

  「各位……」婦人站在半圓形建築物的門前,轉過身來面對大家說:「接下來所看到的,可能會讓你們不能置信,不過我們保證絕對沒有作假,也請各位不要做不實報導,謝謝。」

  我們點點頭,攝影師的相機待命。

  大門打開。

  當大家望進裡面時,每一個都目瞪口呆。

  那是一個類似圖書館的建築,四周擺滿了各種宗教書籍,但是空海大師正「浮」在建築物的最上方──連同其他兩位信徒──雙手合十地喃喃自語著,腳上還綁了一條鋼線,垂到地上。

  「這……怎麼可能?」有人不相信的說,攝影師則是拿起相機猛拍。

  「大師,他們來了。」婦人向浮在半空中的空海說。

  「把我拉下去。」他揮揮手示意在底下的其他信徒把他們三人拉下去。

  一名矮小的禿頭男子抓起垂在地上的鋼線,毫不費力的把空海從半空中慢慢拉了下來,就像收風箏線一樣。

  當空海跟另外兩人降到地面上的時候,一群信徒連忙把他們腳上的鋼線連結到一塊塊的鐵磚上面,據他們說是「避免飄走」。

  「施主,各位有什麼問題嗎?」空海開口問道,臉上沒有表情。

  大家面面相覷,看到如此驚異的情景,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於是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之下,我搶得先機發問。

「呃……大師!請問你是怎麼辦到浮空的?有利用任何機關嗎?」

  突然信徒們個個惡狠狠的瞪著我,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大師才沒有用什麼機關!他是修行數年才有這個成果的!」一個中年男子生氣的說。

  「是啊,要不是大師的幫助,我也不會有這種成果的。」剛剛那個跟著空海一起浮上天空的人也說,是一位年歲近百的老婆婆,頭髮已經灰白。

  「可是,要浮上天空,很多魔術師都辦得到,你們說對不對?」我轉頭問問那些記者,大家都表示贊同的點點頭。

  「既然施主不相信,」空海浮在原地說著,「你可以過來,親自體驗一下我的重量。」

  我走向前,站到空海的前面,在他的腳底下摸索,頭上也確認過了,並沒有類似釣魚線之類的固定物,但我還是不相信。

  「怎麼體驗?」

  「輕輕推我一把。」

  我滿臉疑惑的伸出右手,輕輕的推了一下空海,然後我嚇到了。

  我就像是推了一個大氣球一樣,完全沒有重量!被推了一下的他往後傾了一點,然後晃了幾下,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這時我後面的人都跑了過來,在空海身上亂推一通,空海嚇了一大跳,一點大師風範都沒有地連忙說:「幹嘛幹嘛?我不是不倒翁玩具!」

  「真的……沒有重量……」另一間公司的記者說。

  「好像在推空氣。」跟我同行的攝影師也說。

  「這下你們相信了吧?」旁邊的剛剛那位中年男子走過來,信徒們也把記者跟攝影師帶開,只留下被推的有點頭暈的空海大師,「我們大師的修行,是貨真價實的!他可不是騙子呢!」

  「大師,請問你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一位「聖週刊」的記者拿出筆記及錄音機開始採訪,我也趕忙拿出自己的工具,不想漏掉任何重要的細節。

  「這個嘛……」他說,「是大約在兩星期前,我的體重開始下降,那時我並沒有任何感覺,但現在我了解了,這是我修行多年所得來的成果,再不久,我就可以飛升成仙了。」

  「成仙?」大家異口同聲問。

  「是的,」空海張開雙手,得意的說,「從古至今,人們不斷的尋求能夠得道成仙的方法,因此也留下了不少傳說和紀錄,相信大家都聽過雞犬升天的故事吧?」

  大家點點頭。

  「東晉葛洪『神仙傳』卷四中,記載了漢代淮南王劉安,服食仙藥後全家一齊升天成仙,連同家中雞犬,這就是雞犬升天的由來﹔劉安發現了可以利用仙藥的方式,去除身上不必要的凡間俗物,進而使自己達到神仙的領域白日非升,然而我並沒有什麼捷徑,我是因為多年的修行成果,才有辦法達到這樣地步的。」

  「大師,那另外兩位剛剛跟你一起浮上天花板的人是?」另一個「毒家報導」的女記者也問。

  「那是被我挑選上的信徒,他們擁有跟我一起成仙的資格。」

  「你的標準是什麼?每個人都有『成仙』的機會嗎?」

  「那兩位是因為前世都是與我修行的夥伴,所以在今世我找到他們,讓他們與我一同飛升成仙。」空海看向兩旁的信徒,那兩位連忙恭敬的跟他行禮,「至於成仙,那不能強求。」

  「那對於之前的你對女童作出性侵害的案子,你有什麼看法?」我問。

  空海突然轉顏為怒,生氣的罵:「都已經看到我傲人的修行成果,你還不相信嗎?一個對女童作出這種事的人,會有辦法飛升成仙嗎?」

  「很抱歉,但是……」我還來不及說完,信徒們已經圍到我跟攝影師的身邊,準備把我們趕出這裡。

  「不相信大師的人,沒有資格待在這裡!」

  「你會有報應的,異教徒!」

  在信徒的推擠下,我跟攝影師都被推出了圖書室,「喂!我還沒做完訪問!我……」我努力的想要回去裡面,但卻離空海大師越來越遠。

  當我們被推倒在圖書室外面的長廊時,信徒們馬上用力的把門關上,不再讓我們進去裡面了。

  「靠!太過分了吧?」我摸著剛剛撞到地板的臀部,想要減緩剛剛用力倒在地上所帶來的疼痛,「問一下都不行!」

  「溫大哥……」攝影師說,「採訪作不成了,怎麼辦?」

  對啊,怎麼辦?

  好不容易得到採訪空海的機會,就這樣沒了?

  我傷腦筋的來回踱步,希望事情能出現一點轉機,但是大門仍舊深鎖著,雖然可以隱約聽到裡面的人聲,卻聽不清楚他們在談些什麼。

  「該死,找找有沒有什麼窗戶之類的,用爬的也要爬進去!」我怒吼著。

  「不用找了。」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跟攝影師兩人趕緊轉過頭去,是一個穿著信徒制服的白髮老人。

  「這座建築物是特地為了空海那傢伙修行而建的,除了這扇門以外沒有其他的出入口。」他說,臉上的皺紋隨著嘴巴的動作而扭曲不堪。

  「先生,聽你對空海大師的稱呼……你不是信徒吧?」我站在他面前問。    

  「我當然不是,我是為了作研究才偽裝成信徒的。」

  「什麼研究?」他的話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就如同你剛剛所看到的,空海與兩位信徒凌空升起的研究。」

  突然希望又重回了我的心中,果然!他們的浮空術是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現在只要採訪這個老先生,了解他們的騙人方式,就能作出一份獨家的破解真相報導,絕對可以戴罪立功,採訪不採訪得到空海老禿驢都沒有關係了。

  我就說嘛,什麼人可以浮在天空中?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

  於是我恭敬地低頭看著那比我矮兩顆頭的老先生,開口問說:「那,你知道些什麼了嗎?」

  「知道了很多,但也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

  「沒關係,您說,盡量把您知道的說出來,」我拿著錄音機,打開開關,「只要拆穿那傢伙作假的機關,什麼都可以……」

  「他沒作假啊。」

  「啊?」我跟攝影師同時發出疑惑的聲音。

  「他的確是浮在天空中了,只不過不是靠他所謂『多年的修行』罷了。」

  「可以請你說詳細一點嗎?」

  「先生,請問你體重多少?」
 
  「等一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先回答我!」老先生兩眼瞪大凶狠的說,把我們兩個嚇得不知所措。

  「五十八公斤……」

  「給我看。」

  「我沒有體重計,沒辦法量……」

  「給我看你那稱之為『體重』的東西。」

  「抱歉,你說什麼?」我更是一頭霧水。

  「看吧,重量這種東西,是無形的,誰能證明它存在?」老先生說,並轉身走向長廊的另一邊,「跟我來吧,到我的研究室。」

  於是我們莫名其妙的從後門被帶離了空海大師的宅第,就在離原地兩步路的地方,有一間破爛的鐵皮屋,跟剛剛看到的大宅第形成強烈對比。

  「進來吧。」老先生打開門招呼著我們。

  那是一間十分雜亂的研究室──不如說是倉庫比較妥當──四周無秩序的放置著一疊疊泛黃的文件,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我看不懂的數學方程式跟英文。

  老先生拿了兩張板凳要我們坐下,接著就說:「其實,我是個被學界所排斥的科學家。」

  「為什麼?」我問。

  「因為我的理論不被他們所接受。」

  「什麼理論?」我又追問。

  「『重量不存在論』。」

  我臉上的問號讓老先生不用等我問就自己繼續說下去了。

  「其實,我們所熟知的地心引力……根本不存在。我們的重量,是被欺瞞的數值。」

  「很抱歉,我不懂。」

  「我知道你不太可能了解,」老先生說,「那些老古板們也是這樣想的,他們認為我是在跟牛頓的發現挑戰,這種理論實在是太瘋狂了,極有可能改寫整個科學史!因此他們嚴重否決我的理論,我也被從此冷落,不再被人所重視。」

  「但是這的確不能置信啊?地心引力不存在,那我們怎麼可能安穩的坐在這個地方啊?」

  「我說過我們是被欺瞞的,這一切只是一個不知名存在的惡作劇罷了。」

  「你越說越玄了。」我搔搔頭。

  「聽著,眼見未必為憑。空海兩星期之前意外發現自己體重直線下降,可是自己的外表卻未有顯著的消瘦,給醫生檢查也查不出原因來,於是他欺騙信徒是因為修行才會使自己的臭皮囊漸漸消失,總有一天他會成仙云云,其實這傢伙一直都在作不法勾當,修行個屁。

  「而這幾天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體重已經到達接近零的情況,身體也越來越輕,直到開記者會完的下午,他自己浮了起來,信徒們以為他顯了神跡,對他更是膜拜有加,殊不知他自己可是怕得要死不敢承認。

  「空海只是碰巧,他比別人早一點脫離了那不知名存在的魔掌,所以在本質上失去了重量,剛好被他拿來作文章罷了。」

  「那另兩位跟他一起飛上天花板的信徒呢?」

  「也是另外兩個碰巧,空海說什麼是前世修行夥伴也都是屁,這兩個傢伙他可從沒見過,只是聽說有人跟他一樣失重,就趕緊找過來而已。」

  「我還是不能接受你的說法,太奇怪了。」

  「聽著,」老先生露出嚴肅的神情,「這是個危機,空海只是先例,飛升非生也,一旦失重現象慢慢變多,全世界都將陷入恐慌。」

  「重點是失重現象為什麼有發生的可能性啊?」

  「我們人類只是被玩弄於手心的實驗品,被那股力量控制於地面,它讓我們相信自己是有重量的物質,其實我們跟空氣也差不了多少。而現在,它放手了,遭殃的,將會是人類。」

  「我們到底是被誰玩弄?」我一邊換著錄音帶一邊問。

  老先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著我,那是極為空洞的眼神。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精神是否異常,竟然會聽一個瘋子說了一大堆瘋話,地心引力存在是不容置疑的!莫怪乎這傢伙會被學界所不容,他的理論無法令人相信,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於是我示意攝影師起身離去,正當我從椅子上離開的時候,老先生一把拉住了我,說:「記住,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客氣的說了再見,然後掙脫了他的手後三步帶兩步的跟著攝影師離開這個研究室。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還會浪費時間在這裡,在一個瘋子的研究室裡!

  當我走出大門,我發現了大批人潮聚集在前方──就是剛剛的空海大師宅第。攝影師問我:「溫大哥,發生什麼事了?」

  「我也不知道……趕快去看看!」我強烈的新聞直覺告訴我,有大事發生了。  

  我穿過人群,往前探頭,發現空海正被用類似放風箏的方法,連結著一條鋼線,身體卻浮在半空中,並表現出驚慌失態的模樣。

  「等等……快把我放下來!」空海哭喊著,「成仙不需要那麼急,一點都不需要啊!」

  「師父,今天是良辰吉日,您的體重已經變成了零,正是成仙的表徵啊!」在底下抓著鋼線的女信徒往上喊著,手上還拿了把剪刀。

  「我不要成仙,我不要成仙了!誰知道飄上去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會死的!」

  信徒們似乎不管空海的求救聲,仍舊說著:「放心吧,師父,你成仙之後,我們會早晚三柱香祭拜你,你也要好好保佑我們這些善男信女啊!」

  「我……不……要啊……」空海還沒說完,底下的信徒就把鋼線給剪斷了。

  此時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逐漸往上飛去,越來越遠,他的求救聲也慢慢的聽不見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天際,那名拿著剪刀的女信徒才轉過頭來對著眾人說:「好了,師父白日飛升成仙了,大家回去準備祭拜他吧。」

  群眾歡呼。

  而我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發生,不知所措,連攝影師都忘了拍照。

  她轉頭咧嘴而笑,我突然發現那信徒的臉十分面熟,似乎在哪裡看過……

  對了,是記者會。

  是空海大師召開的女童性侵害案記者會。

  那女信徒,就是女童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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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續仙傳』上卷載修道飛升者十六人,有玄真子、藍採和、謝自然、戚逍遙等人﹔南北朝『道藏』之『桓真人升仙記』記述桓凱於梁武帝天監元年,應詔飛升天庭﹔『太平廣記』中眾多白日飛升記述中,提及唐代開元末年邊洞玄乘著紫雲,冉冉飛升上天成仙﹔東晉葛洪『神仙傳』卷四記載漢代淮南王劉安,服食仙藥全家一齊升天成仙,連同家中雞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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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溫,報導寫好了嗎?」

  我坐在辦公桌前,雙手不停的在鍵盤上飛馳著,「呃……總編,抱歉,還沒……」

  「還沒?」戴著金框眼鏡年紀半百的總編輯臉爆青筋的罵,「你知道發刊時間是什麼時候嗎?明天要是這個新聞沒辦法準時出,我一定會扣你的薪水!」

  這突然來的一罵嚇著了辦公室裡所有的人,有人喝水喝得嗆到,有人連忙把色情網站的連結給縮小到工具列,

  「對不起!總編……最近我有點忙……」

  「忙你個大頭!身為記者,唯一忙的只有新聞事務!」

  「我了解,我了解,這是記者的新聞專業,我知道……」

  「知道還不趕快做?」他眼睛瞪大,惡狠狠的看了我一眼後,「哼」的一聲轉頭離開我的小隔間。

  隔壁的同事阿森看了看總編的背影,雙手抓著隔間牆慢慢探出頭來對著我問:「哇靠,被老總刮了是吧?」

  我向他苦笑,兩隻手繼續不情願地打著字。

  「你在做什麼的報導啊?」阿森偷偷溜出隔間走到我旁邊,「看你忙了將近一星期都還沒忙完。」
  
  「還不是知名宗教領袖涉嫌性侵害女童的爆炸性新聞?」我不耐煩的指指螢幕,「這老傢伙犯這種罪,我們那小組就得去蒐集各種不同方面的資料來佐證,包括以前可能曾經遭他毒手的人以及被騙過的信徒等等,忙死了!」

  「喔,這個啊,真是的……自稱引人向善的宗教領袖竟然作出這種事情,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阿森感嘆的說。

  「這傢伙以後一定沒辦法飛上他那個所謂的天堂。」我笑道。

  「你們兩個在混什麼!」總編從辦公室裡打開門向外看著我跟阿森並破口大罵,阿森於是急忙用最快速度衝回自己的隔間裡。

  忙到晚上六點,辦公室裡的人走得也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我終於把整個稿子都處理好,並把電子檔跟印出來的一疊報告放到總編桌上,之後就快快收拾東西離去。
  
  尖峰時間的車潮果然不能小覷,抓著公車的拉環,隨著其狂暴的左右搖擺而晃動,在台灣搭公車,除了要有足夠的臂力外,還得有技巧的使力讓自己的身體不會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倒,這是我每天搭公車通勤的心得。

  撘了半小時的公車像是打了一場八二三炮戰般的艱難,我流著滿身大汗、拖著工作一整天疲憊的身軀走進家中大門,妻子跟兒子早已等候晚餐多時。

「我回來了。」我用懶懶的口氣說著。

  「啊!老公,你今天怎麼那麼晚回來啦!」妻子秀芬穿著圍裙走到門口迎接,順便一邊把圍裙解下來,「人家可是煮了一大桌好吃的東西等你回來呢……」

  「今天被老總刮了,忙了一整天才把報導寫完,所以抱歉現在才回來……哈……」我打了個哈欠。

  「好辛苦喔!」秀芬笑著幫我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掉,掛到旁邊的衣架上,「老公我有個好消息給你,猜猜看是什麼啊?」

  「樂透中獎?」「才不是呢。」

  「兒子考滿分?」「那是昨天的事。」

  「你懷孕了?」「想太多。」

  「那到底是什麼嘛?」

  「我瘦了!瘦了三公斤喔!」秀芬高興得像小孩子一樣的又叫又跳,「結婚以後第一次有那麼大的收穫我實在太高興啦!」

  「呵呵。」我乾笑,一邊走進客廳。

  「等等嘛,你不為人家高興啊?真是討厭……」她嘟著嘴跟在我的後面。

  「爸爸你回來了!」五歲的兒子小宇跑到我旁邊抱著我,「我肚子餓了……趕快吃飯囉!」

  「好好好,爸爸整理完東西馬上坐下來吃飯喔。」

  把公事包放到書房,換上了一套休閒服,我走到客廳,看見他們兩個正專注地看著電視新聞,我拉開椅子坐下,驚訝的發現今天的菜色異常的豐富。

  「老婆,你是買菜當作不用錢的狂買啊?」我問,一邊夾起一塊天婦羅。

  「慶祝減重嘛。」

  拜託,怎麼會有人用吃大餐來慶祝減重的?這樣不胖回來才怪,但我暗暗把這句話壓回喉嚨裡,避免我連這一餐都沒得吃了。

  「說到減重,我沒看到妳最近特別做什麼運動啊?」

  「我也是沒特別做什麼運動啊,但自然而然就瘦下來了,大概是忙家事忙瘦了吧。」

  「……現在為您轉播的是慈雲山空海大師澄清性侵害事件的記者會,經過家屬指證以及信徒之指控,目前空海大師正準備發言……」電視上的畫面是一個會議室,我所報導的那個宗教領袖正在招開記者會,大概是企圖想要掩蓋他的罪行吧?真是不知羞恥。

  「老公,這不是你正在寫的報導裡的那個傢伙嗎?」秀芬用筷子指著電視機螢幕問。

  「是啊,我今天終於把報導趕完了,不過那傢伙竟然那麼快就開記者會?我還以為報導出刊會在記者會之前呢。」我又扒了一口飯。

  「『……各位,今天我招開記者會的目的,就是為了澄清──我並沒有對那位女童進行任何不合法的、不合社會倫理的性侵害行為……』」坐在座位上發言的空海拿著麥克風發言,聽到這裡,旁邊的一個記者不屑的別過頭,有人更是輕蔑的笑了一笑,而這些個動作也被那傢伙看到了。

「『我知道有些人對這件事情嗤之以鼻,但其實這一切都是有心人士對我進行的毀謗,不實的指控讓在下覺得十分痛心。我的信徒上至達官貴族,下至市井小民,每一個都很相信我所帶給他們的影響是正面的,今日發生這種不實指控,我相信痛心的不會只有我而已。』」

  「『你以為說這種話我們就會相信你啊?』」家屬A先生──似乎是女童父親──抓起麥克風對著空海破口大罵。

  「『出家人不打誆語,本人是一個正直的修行者。』」空海合掌低頭說,那副虛假的模樣真讓我氣得很想立刻殺到記者會,用力敲敲他那顆看了就火大的大光頭。

  「『小敏……她只是一個小孩……你對她作這種事情,你身為出家人可不可恥啊你?你說啊!你說……』」家屬B小姐──應該是女童母親──同樣哭喊著,情緒一度失控,好在身旁的人抓住了她,否則她手中的麥克風顯然是會比我先砸到空海那顆大光頭的上面了。

  「『我知道,相信的人仍舊不相信,所以我今天要拿出一個證據──一個我身為正直修行者的證據來給大家看。』」

  空海大師油光煥發的臉上充滿著自信,看著全場的記者及家屬、信徒。但茫然的眾人卻僅以議論紛紛來回答他不知道那兒來的信心。

  他緩緩站起,把麥克風放下,全場寂靜。

  「『嗡吧勒瑪咪……』」咒語聲從他的口中吐出,繚繞全場。

  「爸爸,他在幹什麼啊?」小宇問,臉上還黏了兩顆令人發笑的飯粒。

  「爸爸也不知道。」我看著電視,隨口回答了一下。

  「小宇最乖了,讓爸爸繼續看,這樣他才可以作報導喔!」貼心的妻子哄著小孩,但自己也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

  空海念著咒語,兩手張開,把頭呈四十五度的往上抬起,接著兩腳輕輕一蹬地板──

  接下來的畫面,我實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輕輕的蹬了一下地,身子就像是小朋友玩的汽球落到地面被反彈似的慢慢飛了起來,彷彿沒有重量一樣,就這樣慢慢的飛到了半空中,然後,慢慢地落下。

  眾人尚未回過神,空海又蹬了第二次,這次飛的更高,但飛上天花板的速度卻一點也沒有加速,不像是用跳的,倒像是用浮的。

  當他回到地板上時,全場只有他信徒的聲音。

  「『無量慈悲壽佛空海大師!無量慈悲壽佛空海大師展現神跡了!』」

  有男有女,全部都跪在地上膜拜著空海,似乎是因為剛剛的神跡而感動,每個人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不停叩著頭、呼喊著空海的稱號。

  「『這一定有作假!』」旁邊的人紛紛檢查空海的身上是否吊了鋼絲,但摸透了他全身,什麼東西也沒找到,他僅穿的一件袈裟是很普通的袈裟,沒有任何機關。

  「爸爸!那個人會飛耶!」小宇興奮的抓著我還拿著筷子的手用力搖著,「好棒喔……那個人是不是超人啊?」

  「爸爸……也不知道。」我呆住,筷子夾著的魚板未能抗拒地心引力的落在餐桌上。

  「老公,這是怎麼一回事啊?」秀芬滿臉疑惑的看看我,又看看電視。

  我沒有回答,心裡一直思考著剛剛看到的畫面。

  在這種記者會上,他不可能作假搞機關,現場的攝影機那麼多台,任何一種機關都有露出破綻的可能性﹔且他一點也不畏懼的讓大家檢查身上的服裝,自然是絕對找不到機關的。

  以前曾經見識過大衛考柏菲的浮空表演,但是這次不一樣,空海是站在人群之中憑空升起,沒有任何死角可供其作小動作,即使有,旁邊的人也一定能立刻看出,不過他僅是雙手一抬兩腳一蹬,就浮起來了──那不是跳,跳的話跳起跟落下的速度絕對快很多,可是那緩慢的速度只能用「浮」來形容。

  難道這就是他證明自己是正道修行者的方式嗎?他已經修練到身體變輕,即將修成正果成為仙人了?

  不可能,這一切一定有個科學的證明方法。

  記者會就在一片混亂中結束了,但是我有預感,明天老總一定又會派這個查明真相的任務給我了。

  唉,又多了一項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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