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嘴裏嘗到血腥味。」他對醫生說。

  一身白袍戴著黑框眼鏡的醫生詳細的檢查了一遍他的口腔,他感覺到一隻反射鏡深進了他的嘴中四處亂竄。鏡子跟牙齒不停的發出「喀喀」的碰撞聲。

  「沒什麼問題啊,你多心了吧。」醫生拿出反射鏡放到手術台上。
  
  他走在寒冷的街上,新聞報導說今天是台北有史以來的最低溫,他為此緊緊的抓著他的皮衣不放,生怕寒氣不聽勸的鑽進任何一個他想不到的孔隙。

  回到家門前,落寞的身影看在鄰居眼裡自然是話題的來源,三姑六婆們不畏寒風的聊起了八卦來。

  「那年輕人真可憐。」

  「據說他老婆跟人跑了之後,他就這樣一直很頹廢了。」

  「也難怪,他老婆也真是的,據說她跟那男人是在晚上私奔的,她老公可是在早上起床才發現老婆不見了……」

  「林太太也真是的……枉費我們還常常照顧她,竟然也不跟我們打聲招呼,最近都沒有看見她了呢。」

  「有一次我看到他老婆勾著那男人的手,好親密呦。」

  自顧自走進門廊的他當然沒聽到這些流言蜚語。
  
  拿著杯子,靠到熱水瓶下,滾滾的熱水在寒冷冬天裡是一種別致的享受,在這種天氣裡,無味勝有味,他想。

  無味?

  又來了,是那種血腥味。

  他納悶,嘴裡沒有傷口為什麼會嘗到血腥味?他很確定那不是下午喝咖啡的餘味,那味道真的好像血。

  走到浴室,打開小燈,米白色的洗手台上仍然擺著兩組盥洗用具,一組是他的,一組是他摯愛妻子的﹔看著那粉紅色的刷牙杯靜靜的等著主人來使用,他只能苦笑,自己的工作太忙讓苦苦等門的妻子另尋新歡,而現在,刷牙杯可能也感受到了當初主人等著晚歸丈夫的空虛心情。

  鏡子映照出他口腔的每一部分,從牙齦到牙冠,每一顆牙齒他都細細的檢查過一遍,然後又掃視了旁邊紅色的肉壁,雖然那顏色紅的跟血一樣,但仍然沒有傷口流出真正的血來。

  他喪氣地坐到沙發上,隨手拿起手邊的一罐礦泉水喝了起來。兩天前上班途中買的礦泉水,到現在都沒喝完,不想浪費的他大口大口的把水灌進喉嚨。

  他渴,除了生理上的渴,還包括了心理上的渴望。

  好甘甜的礦泉水。

  嗯?沒有血腥味?

  他拿起剛剛進門倒的那杯水喝了一口。

  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知道了,是水質問題!」又猛喝兩口的他恍然大悟,前陣子他們這獨棟房子的水塔換了之後,怪味就出現了,於是他決定今晚上房頂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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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冷……」他拿著手電筒爬上屋頂,大型的水塔聳立在平坦的地上,月光反射出一道道銀色的光芒,上面用血紅色的噴漆印著所屬公司的印記。

  望著四周,他苦笑。

  還記得兩個星期前,他與她最後一次一同站在屋頂,微笑地看著繁星與月亮互相輝映,那個水塔,就是他們幸福的見證人﹔然而現在她不在身邊,在他眼中的月光似乎黯淡許多,就連水塔也鬧性子地產生難以忍受的怪味。
  
  一步步走向水塔,水泥地上的腳步聲迴蕩在四周圍,聽起來好像不只他一人走在屋頂上,他打了個寒顫,連自己都不太確定那是太冷還是太害怕造成的。

  雖然近十度的低溫一直逼著才穿一件T恤的他回屋子裡,但是他不能再忍受這種惹人厭的味道,等到發現是什麼地方污染了之後,他心想,一定要狠狠的告那家水塔公司一筆-服務品質不佳、危害客戶身體健康,嗯,他暗自盤算著這起訴訟可以為他帶來多少的賠償費用。

  走到水塔前的梯子,「嘿!」的一聲,他兩手抓住欄杆,腳向下一蹬,跳上了梯子,卻差點因為沒站好而被風吹倒。

  水塔的蓋子不大,但很沉重,他站在梯子上拉起鐵蓋放到旁邊。

  一股濃烈的怪味衝出水塔口,但是光線不足,根本看不清楚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於是他打開手電筒開關,把他的頭跟手電筒都伸進裡面看。
 
  那是一具發臭的屍體,周圍的水上面浮著一大攤血,皮膚呈現水腫蒼白的他老婆靜靜的躺在裡面。

  也用凸出、無血色的眼珠往外瞪著。

  他隨即面色鐵青,蓋回蓋子跳回屋頂的地板上。

  真是的,怎麼自己放的自己都忘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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